鹿淮自学武以来,有过两次失剑。一次是那晚和卢雪庵比武之时长剑被毁,另一次便是今天。但和卢雪庵比斗的那一次是在二人雄浑内力挤压之下造成的后果,相比之下,这一次被任老太爷轻轻巧巧地夺剑,更令他震惊。
任落华拿着长剑,对鹿淮道:“看到了吧,小子,这是以慢打快的高明功夫,比那越打越快的招式强吧?一动不如一静,安宁于心,方是真正的逍遥。”
鹿淮先前被任落华的功夫震慑,此时又听得两句玄妙话语,一时也琢磨不透,露出迷惘神色。任落华也不在意,只道:“你不懂没关系,先好好修练功法,边练边悟,等时机到了,自然就会明白的。”说罢一摆袍袖,转身离去。
从这天起,鹿淮便开始修习逍遥散手。
虞晴儿离开之后,鹿淮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就在这菊园之中,也不跟外人接触,只专注练功。鹿淮的内功深厚,又有任落华指点,过得一个多月,已经将全部逍遥散手融会贯通。
先前鹿淮无法理解逍遥散手后十式的精华,但这段孤寂的练功时光过去,心里渐渐明白任落华所说的“不动即不伤”之意,于是举手投足,摘叶飞花,都有自得逍遥之感。
任落华法眼如炬,看在眼里,心下暗喜,知道鹿淮已然渐渐了悟,得了逍遥散手的真意,眼下多加修习,日后必成大器。
岁月流逝,如若弹指,已到三月春天,花卉开放,草长莺飞,一股盎然生意。
这日鹿淮练完一整套逍遥散手,任落华从房中踱步出来,说道:“好小子,再过得些时日,就能在江湖上排上名号了。”鹿淮道:“哪有您说得这么厉害。”任落华道:“若是我教出来的人不能在江湖上排号,岂不是笑话!浑小子,进来。”说着转身回房。
鹿淮一愕,不知老太爷是何意,不过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到得老太爷的书房,只见任落华坐在书桌旁,桌面上摊着一张纸笺,上面画着一些横杠杠,三横一列,或整或断,却是八卦的图形。
任落华问道:“小子,知道这是什么么?”鹿淮瞧着纸笺道:“这个我是认得的,是八卦。”任落华点点头,又道:“那你认识么?”鹿淮摇了摇头。
任落华道:“先天八卦分作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有一个《八卦取象歌》可以助你记忆,你听好了。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今天你就把它给我记熟了,不可出一点错。”
鹿淮不解道:“记这劳什子作什么,我又不摆摊子算卦。”任落华瞪他一眼道:“就你这悖时的运气,还能算卦?想瞎了你那眼!让你记就记,哪来那么些说的!”鹿淮一吐舌头,说道:“记这么点玩意儿哪用得着一天,你等我一会儿。”
鹿淮原本聪明伶俐,记这么点东西原不在话下,过得一盏茶时分,已将八卦记熟。当着任落华的面背一遍后,鹿淮问道:“老太爷,您就告诉我吧,为什么要学这东西。”
“因为,我要传你一些真正的神通。”任落华望着窗外,语调悠远深长。
鹿淮心子一跳:“真正的神通?”忽而想起那日景千重传功之时,也是万分慎重地说是传授神通。当时的情景,与此刻并无差别。鹿淮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隐约觉得,自己在承继地皇功法要旨之后,又要开始承袭天帝的衣钵。
果然便听任落华道:“小子,我这一生的武学修为,精华尽在这套功法之中,你如学会了这个,便算是我真正的传人。这套功法上达九霄,下落黄泉,奥妙无穷无尽,乃是无极大道。你年纪尚幼,我原不该传你,不过你内力深厚,又甚为聪慧,我便赌上一把。你需得用心修习,不可心有杂念,一旦心念动摇,灵明有损,我可救不了你。”
鹿淮浑身开始发抖,见任落华脸色沉重,便肃然答应:“是,我明白了。老太爷,这套功法叫什么名目?”
“伏羲归藏道。”任落华一字一顿,缓声说道。
鹿淮奇道:“伏羲?”任落华点头道:“是,伏羲乃是我中华人文之祖,看日月经天,望斗转星移,观天地万物之变化,画出先天八卦。我这套功法,便是效法羲皇画卦,玄妙通神,法用万象。”
鹿淮道:“言下之意,这套功夫就是……画卦?”
任落华道:“不错,我现在演示给你看,你用真气护住心口,万神归一,抱守真灵,不管有任何难受之感,也不可泄了真元,否则小命难保。要紧,要紧!”
鹿淮见任落华说得慎重,便将真气起出,理气归元,自相守护。
“一画开天!”
任落华伸出右手食指,横向一划。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划从左至右,有如将天地撕裂,鹿淮瞬间觉得自己身子向下坠落,有如跌落在茫茫荒野,离天万丈,不由自主生出一股寒意。
“二画至阳!”
原本鹿淮眼前是茫茫高天,陡然间又被撕破了一层,好像有人用手在天际划开了一道缝隙,缝隙里瞬间涌出炎炎烈日、幽幽月弯、星罗列斗,尽数在自己眼前旋转,自己好像在日月星罗的漩涡之中,呼吸加快,心跳如捣,恐惧之意萦绕心口。
“三画乾定!”
眼前的幻象又是一划,九重高天近在眼前,天体运转,流星飞逝,陨石横行,自己好像在漫无边际的宇宙中随风逐流,不知道何处才是尽头。宇宙何等微茫,自己何等渺小,一时心里的斗志全无,悲观不已,只想就此死去,不愿再活。
就在此时,鹿淮忽觉眼前幻象消失,睁眼一瞧,任落华站在面前,四周安宁平静,正是菊园无疑。而自己却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虽然是初春,但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
这么经历一番,鹿淮好像得了一场大病,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想站起来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