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儿?这是什么所在?”鹿淮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此刻的他在一片混宇境地,身周都是璀璨白光,自己好像漂浮在云端,身子与脸庞埋在厚厚的云朵之中,浑身上下仿佛布满了溪流,暖暖的溪流顺着筋脉流动,每流动一遍,就把自己的身心骨髓洗净一遍。
“我是入道了?还是入魔了?”鹿淮又开始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体内的大能犹如魔怪,但修习所见的境界,又宛如神明。一时间心里开始出现恐惧,不知道自己此刻,是神,是魔。
他不知道,他一直所追慕的江湖游侠梦,此刻,才算正是开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鹿淮悠悠转醒,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白色细沙,自己正躺在沙滩之上,身上的衣服表面是干的,里头却有股潮乎乎的湿气。
原来他昏倒之时落在水里,幸好水不深,只不过淹到小腿腿肚,没什么大碍。不时海潮退去,红日初升,将他湿了的衣服晒干,直到他转醒过来。
鹿淮一手撑着沙滩,晃晃悠悠坐起,一望眼前旭日东升,光芒万丈,甚为刺眼。再一打量四周,黄沙满地,海水汤汤,偶尔一只八爪螃蟹从沙上爬过,悉悉索索没入海里。
鹿淮喃喃念道:“我怎么到这儿了……”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在土里练功,之后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想了半日也没什么蛛丝马迹可寻,鹿淮也就不再去想,又见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便干脆脱了衣服,进入海里洗澡。
洗得一时,鹿淮忽而身子往下,张开了嘴,想饮水解渴。不想海水入口,又涩又咸,还来不及咽下,便吐了出来。
骂骂咧咧一阵,洗澡已毕,前后望望,见没有人,便赤裸着走上岸来,把衣服里的干粮银钱取出来放一边,再拿着衣服入海,浆洗干净之后铺在一旁礁石上晒干。
晾好衣服,鹿淮浑身赤裸着走到一边,拿过自己的包袱,见里面的银钱没事,岳仲河的那瓶迷药也没进水,不过那些糕饼已然被水泡发。此时他又饥又饿,顾不得许多,把那些软趴趴的糕饼狼吞虎咽地吃了。
正吃着,只见海天交接之处一个黑点儿向岸边移来。
原本鹿淮并没在意,但那黑点越来越近,看清之后,竟是一个人趴在一大块破木板上。见得有人,鹿淮赶紧拿过衣服来,虽然尚未完全干透,还是快手快脚地穿上了。穿好后,见那块木板搁浅在海滩切近,不再过来,便把裤脚高高挽起,入水把那人拖了上来。
那人瞧面目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只见他周身被海水泡大,脸色苍白,一摸他心口,微微跳动,却还活着。
当下鹿淮伸手在他腹部按压,不多时呕出一些海水来,但仍未转醒。见他一直不醒,鹿淮心里想到景千重传的《坤德卷》中一些功法,不知是否能派上用场,当下手里暗运内劲,开始给那人按压。
其实以鹿淮现在的内力修为,是能把人救醒的,但他没学过推宫过血之法,不知道该如何施救,只得盲人摸象般胡试。再按压一阵,仍无效果,鹿淮心下着急,越按越快,蓦地丹田里涌起一股真气,顺着双手推出。
那人一声惨叫,“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就此醒了。
鹿淮吓一跳,急道:“坏了坏了,你没事吧!”
那人双目迷糊,喉间发出阵阵低鸣,好像想说话却又说不出一般。鹿淮忽而想起景千重当日重伤,把体内真气凝作血冰逼出的事,见这人原本不醒,呕血之后即便醒来,心想:“这人莫不也是体内留有淤血无法排除,我适才用劲按压,才帮他逼出淤血?”
想到此处,一提真气,用力向那人腹部按压,只见那人血越吐越多,脸色涨的通红,双目也不似先前那样迷糊。
这时鹿淮停止按压,问道:“你好些了么?”
那人颤悠悠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伸到鹿淮跟前,颤声道:“求你……去……秦人坡……娲皇浮屠,找,找徐夫人,告诉她,花瑕岛来人了,让她……让她快躲!”说到这里,他紧紧盯着鹿淮,费力说道:“听见了么!”
鹿淮见他双眼中充满殷切恳求,大有临终托付之意,当下重重地点点头,说道:“你……你说什么?”
他费尽气力把要说的话说出,得到的回答却是这么一句,当即双目充血,好似要从眼眶子里瞪出来一般,身子挣扎着向上挺,喉间涌动,像是要说话,可一口气上不来,头一偏,就断了气。
他也是久历江湖的人了,遭遇海难,漂洋过海,惊现万分,好不容易逃脱生天,但从没想到自己会被气死。虽然断气,但双眼仍旧那样瞪着,好像死不瞑目一般。
见他身亡,鹿淮吓一跳,嘴里自顾自念道:“怎么就这么死了……”
他哪里知道,这人先前遭遇海难,抱着块木板在海上漂流,不饮不食,不过是身体虚弱而已,并无生命大碍。待得漂上岸边,正好遇上鹿淮施救。
鹿淮昨晚练功,体内真气积蓄过甚,顺着千经百脉四下游走,自己根本无法掌控,刚才一番按压用了真力,体内的真气自然随着经脉发散,传至那人身上,竟将他的五脏六腑活生生地给震碎了。
真正要了他命的,却是鹿淮。
但这一切鹿淮一无所知,一转眼,见那人抓着事物的那只手仍旧直挺挺伸着,心里好奇,不知道他抓的是什么,便伸手过去将他的手掌扳开。
这人刚死不久,尸身未硬,握东西的手虽紧,但微一用劲也就扳开了。
只见他拿着的是一块白银小牌,纹路繁复,甚为精致。拿起小牌一看,见一面镂刻着一条跃水鲤鱼,另一面则是两个字,但却不认识是什么字。
打量一阵,鹿淮又想起那人死前说的话,嘴里喃喃念道:“这人多半是让我拿着这块小牌,去一个叫秦人坡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娲皇浮屠,找到一位徐夫人,告诉她,有人从一个叫花瑕岛的地方来,让她快点躲避。”
他要是早把这段话说出来,这人也不至于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