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真却是顾不得理会张芜荻的斥责指点,在发现张芜荻居然没有着了她的道儿,毒药并未建功的时候,便知道自己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换作一般的江湖人,这个时候自然是第一个想到的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然徐妙真却并不如此。
并不是她就那么看淡生死,无所畏惧了。真的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在摸到张芜荻的根底的时候,也就不会有那么瞬间的后悔了。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少了一条胳膊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决计逃不过尚是状态完好的张芜荻的追杀,此时此刻,也唯有“置之死地”,争取那可能的一线生机。
毕竟是宗师境界的大高手,对于局势的把握自然了然于心,纵然是在绝境之中,也能够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于是乎,无暇多思,徐妙真把握着张芜荻说话的时候,倏地一个疾转掌中长剑剑倏地暴射如虹,倾注了她所有的力量,一剑直向着张芜荻咽喉上斩去。
这一剑观其出势快到了极点。毕竟是徐妙真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绝杀,自然有着其超乎想象的威力。平心而论,若是双方距离不远,猝然爆发之下,张芜荻还真有可能接不下这一招。最大的可能,也就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想要全身而退,却是痴妄。
奈何那只是“若是”。托徐妙真那黄色毒烟的福,张芜荻此时距离徐妙真足足有十六七丈的距离。大家都是神意境界的宗师人物,招式再怎么厉害,又如何能够照顾得到这么远的距离?虽说徐妙真这一剑流光电闪,但才到中途,张芜荻就已经严阵以待,有了对策了。
便见得张芜荻并没有迎着徐妙真的剑势招架过去,反倒是继续后退。她的速度并不会比徐妙真慢,但这个时候却是稍稍克制着,让双方的距离在慢慢缩短着。如此应对,张芜荻自然有着必然的道理。
须知道,一个人的武功再高,内力再强,招数再怎么精妙,但若是竭尽所有去施展雷霆杀招,那么在出招的时候自然是沛然莫御,所向披靡。但时间稍微延迟一些,那就威能也开始打折扣了。正合了“刚不可久”的道理。
张芜荻诚然可以立在原地不动,等徐妙真飞掠十余丈距离,剑招锐气自然有所泄露,她要接下来自然也算不得难事。不过,若是能够更加轻易地取胜,那么又为什么让自己轻松点呢?
在张芜荻后退的时候,徐妙真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囧境。若是招数不变,那么等到自己锐气泄尽的时候,便会迎来张芜荻的雷霆打击,成败生死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但要是临时改变招数,却只会更早的败亡。若是这个时候停下来转身逃走,那更是不切实际。
毕竟她徐妙真也是瞧得分明,张芜荻虽然在退,但一只脚却始终足尖贴着黄沙,随时可以借力前扑。自己若退,只会被张芜荻追上来一举成擒!正所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徐妙真的绝境,已经成了定局!
不过,徐妙真也算是老油条了,不到最后一刻,哪里会那么容易认输,又哪是这么容易就没了底牌?就在徐妙真剑势到了一个最低点的时候,也是双方距离在一丈之内的时候,徐妙真不知从哪里再一次蓄积了力道,速度陡然间快了一截,剑上菁华闪耀,碧莹莹的剑光,绽放出尺许来长的剑芒!而徐妙真的容颜,也在这一刻迅速衰老,眼角鱼尾纹出现,三千青丝瞬间白了大半……敢情这位竟然是用一种牺牲生命寿元的秘法,换来了短时间的爆发!
那时候,正是张芜荻准备足尖用力,然后飞身扑将上去的时候。总算是张芜荻那一刻福至心灵,一种冥冥中的危机感应,让她停下了动作,反倒是加快了后退的速度!饶是如此,张芜荻也是被徐妙真的后招打了个措手不及!退的再快,终究慢了一点先机。只听得“哧”的一声轻响,张芜荻胸前的素白衣衫,便被剑芒穿了个光滑的小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芜荻伸出了两根手指,以一种玄微奥妙的轨迹,朝着徐妙真的三尺青锋夹了过去。要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徐妙真的剑气最盛,剑芒最为凌厉的时候。张芜荻这两只手指凑上去,纵然有内力护体,多半也免不了被削断的下场!只是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不管怎样,在徐妙真的精心算计之下,张芜荻终究还是落入彀中,若不及时阻住徐妙真的剑锋,只怕失去的,就不只是两根手指了……
见此情形,徐妙真终于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配合着她那原先还留存着的怨毒地眼神,瞧上去分外狰狞可怕!“哼,两根手指的代价就想逃得一命,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张丫头,若不教你以命相偿,怎呢怎能消我断臂之恨!”
张芜荻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平淡而冷静。纵然剑芒很可能在下一刻就穿透心脏,似乎也浑若无事。便见她两根手指快要落在剑锋上的时候,猛然间释放出两道无形剑气,击打在徐妙真的长剑之上。这一下可真是打蛇拿捏住了七寸,两道无形剑气算不得强劲厉害,但位置却是十分关键,正好是徐妙真催发剑芒的关键节点。
于是乎,剑芒一阵闪烁,尺许来长的剑芒一下子明灭不定,长度也缩短至一寸。多出来的空间,自然也就让张芜荻免去了穿心的厄难。这还不算,徐妙真牺牲生命元气换来的力量终究不能为所欲为,持续的时间也只有那么短短一瞬。很快的,那一寸剑芒也开始消散,而徐妙真的头发,也都近乎全白了……
张芜荻的手指,就在这个时候,夹住了徐妙真的长剑,后退的势子,也就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眼看着这口长剑在徐妙真与张芜荻分持之下青光颤颤摇出了一片流莹,奈何徐妙真力道大减,掌中剑这一刻却是进退不能。再然后,便是胸口吃紧,已然被张芜荻点了穴道。
“咳,咳咳……”张芜荻一阵咳嗽。之前那一刹那可当真是凶险莫测,纵然应对巧妙,逃过一劫,张芜荻自身却也算不得安然无恙。徐妙真所催发的剑芒虽然没能伤及到张芜荻性命,但那森森剑气,却是真真实实的侵入了张芜荻胸口,伤及了心脉。所幸剑气不多,张芜荻自身又是功力浑厚,倒也没有大碍。
转危为安,制服强敌之后,张芜荻这才显露出几分后怕神色,冷汗这个时候才涔涔淌出,哪里有之前之前那种“从容不迫”的姿态?那徐妙真落入张芜荻之手,又被封住了穴道,浑身上下可能自残自尽的地方都被张芜荻摸索一遍。此时除了一张嘴被张芜荻留着待会儿逼供,其余各处俱是动弹不得,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
只见她神色间一片绝望,却又带着三分怨愤,和一点点解脱。也就是张芜荻明察秋毫,又精擅识人,这才能够从徐妙真的神色中读到这么多有意思的玩意儿。“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说说吧,你来自何处?为什么拦我去路,目的何在?”
徐妙真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着张芜荻,默默不语,到最后,索性连眼睛都给闭上了。那种无言的讽刺,就是真的傻子也能够体会的出来。
“你不愿意说?”张芜荻咳嗽着,一边默运真气,疗养心脉,一边微笑着说道:“不,你会愿意的。”看着徐妙真讽刺的神色,张芜荻继续道:“我知道,你是宗师大高手嘛!像你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意志坚定,什么严刑拷打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但我要说,有些痛苦,远远超过你的想象极限,而有些事情的残酷,同样不是一个人所能够接受的了的。徐妙真,徐大师,你看,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也不折磨你,这样不好么?何苦一定要女人为难女人?”2600
“呵!”回应张芜荻的,是徐妙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么一个轻蔑字眼。停了一会儿,见张芜荻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徐妙真冷冷一笑:“不若给我一个痛快,何必折辱人来着?我不愿说,纵然万种酷刑也甭想让我开口。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咦,怎么不加上一句佛号了,连自称也从贫尼变成了我?难不成徐大师你已经不虔诚于佛?”张芜荻摇摇头,出乎意料的给出了这么一句话。那徐妙真原以为张芜荻会继续威胁自己,把一些狠毒残酷的手段说出来吓唬自己,又或者恼羞成怒,直接折磨自己,却不料听到的却是这么句话,当时就怔了一下。
“贫尼……”
“这些本姑娘都不在意,徐大师,那不重要,咱们还是继续聊聊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吧……”张芜荻打断了徐妙真的话:“咱们打架之前,本姑娘虽然能够一眼看出你的年岁不小,但也不能不承认大师真的是驻颜有术。一身缁衣,也不能眼去你的风华绝代。花容月貌的容颜,吹弹可破的肌肤……当真是绝代佳人。就这么舍身侍佛,你真的不觉得遗憾么?像你这样出色的女子,青灯古佛,会不会觉得太过残酷了……”
“贫尼是出家人,色相是空……”
“呵呵……”张芜荻冷笑一声,再一次打断徐妙真:“色相是空?只怕是色相是空,偏偏挪不开眼吧!你若真的耐得住寂寞,何必要那么在意一具皮囊,我若是没有看错,你这一具‘是空’的‘色相’,怕是没少用珍珠养护吧……”
“无量佛……张施主言过了。皮囊色相,俱是天生。珍重与否,全在一心……”
“可是本姑娘眼力不差,你的功夫中,三成的底子乃是源出于媚功……这可不像是一个佛门比丘所应有的。尤其是,其中还有些未曾炼化的阳气,致使你的功力中始终不能精纯如一,不然,今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似你这般的人,也在本姑娘面前装什么佛门有道之士,不害臊么?”
徐妙真脸色一下子青红不定。诚然,武功到了一定境界,自然能够感应得到对方的真气中是否精纯,属性如何。徐妙真自恃容颜,自然也不会少了那一份“矜持”。此时被张芜荻戳破了伪装的“矜持”,一时间脸上如何挂的住?
“你……你……张芜荻,你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张芜荻一副惊讶的样子:“我只是大概猜了一下,看样子还真的确有其事了?哈哈,有意思。其实本姑娘并不确定,还以为是你修行的佛门功夫造成的呢……哈哈哈……”
徐妙真的脸色简直难看死了,继而便是一片死灰色:“张施主,你到底想怎样?”
张芜荻笑了笑:“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你本来就不是那种心性刚毅的人物,相信你自己心中也是清楚。你若以为同为女子,本姑娘便不会将那些残忍手段用在你身上,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看,戳破你的隐秘,本姑娘也没有客气不是?老实交代吧,回头会给你个痛快的。至于你的名声,放心,只要你乖觉,我自然守口如瓶……”
徐妙真沉默了老半天,张芜荻却是不耐烦,将长剑横在了徐妙真的脸上:“你想死的时候是被毁了容,还是想要名声传遍大江南北?”
徐妙真眼中闪过恐惧和怨恨,最终还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好,我说!”
张芜荻点点头:“那么,你属于哪一方势力,为什么一直没有冒头,现在却又突然出来了?为什么回来拦截本姑娘?”
“我们是袄教的。至于为什么不冒头,那自然是被中土守护者们打压的太厉害了,为了生存,自然不敢冒头。至于对付你,那是因为你很可能成为下一个中土守护者的一员,我们本来就是敌人,对付你天经地义,再加上十字教与我们合作,一石二鸟。”既然要配合,徐妙真可就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做隐瞒了。
“哦?”张芜荻点点头,对于徐妙真的说辞并未全信。她又问道:“以我观之,你将十字架挂在胸口,也是为了祸水东引,万一杀不了我,也好让十字教背锅么?哼,你们倒还真是好盟友!”
徐妙真沉默,不知该怎么接话。张芜荻却又问道:“这样也不对,中土守护者寥寥数人,而你们的力量,只是最近暴露在本姑娘面前的就足称不弱,照理说并不能对你们造成十足的压制。这又怎么说?”
“你居然不知道?”徐妙真惊讶道:“一个势力,往往往只要对其有用的人,就能够加入。但中土守护者却是要求成员必须纯粹才行。不然的话,中土武林,总是高手虽然不多,怎么着也有十七八个,为什么中土守护者却只有五个人?就连你,此时也算不得他们中的一员?”
微微停了一下,徐妙真似乎开了口就没打算闭上:“若是中土武林就他们几个人,哪里能够弹压四方?还不是其他人明里暗里大多数都在支持他们罢了……”
“原来如此。”张芜荻若有所思:“好了,接下来,那你们袄教详细介绍一遍,十字教相关信息你知道的也都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