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芜荻扮演的是一个寻常妇人,在没有到非出手不可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暴露自身。当下茫然的放下手中包子,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看向周云舒:“夫君……”
周云舒折扇一收,挡在了张芜荻身前:“这位先生所谓何事?小生在此,尽可与我言说,莫要惊到我家娘子……”
“神说……”
“哈哈,古巴尔,古斯通,好久不见,竟是涨了三分胆气,也敢进入中原,不怕来了就回不去么?”一声爽朗大笑,进来了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道士。道士面相清癯,身着黄衣背上拴着个奇大的朱漆葫芦,手里拿着一把黑伞,伞把子上挂着面布招,依稀似乎有几行字迹。
“是你!你到底是谁?中土道门与我西域绿教数十年未有争斗,你们道门莫非还敢挑起下一场神战!”看上去似乎疾言厉色,却偏偏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感觉,显然是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黄衣道人十分忌惮!
说话的是绿教众人中另一个花白着头发的男子,也就是黄衣道人口中叫做“古巴尔”的大胡子。显然这厮是这伙儿绿教人的头儿。古巴尔此刻眼睛死盯着这个黄衣道人,自从踏入中土,这厮就阴魂不散,整日骚扰着自己这一行人。偏偏对方本领其大,虽奈何不了自己这边六人联手,但自己这边却也敌不过对方。
这就是一种很头疼的局面了。任谁被一个打不过的对头盯上,狗皮膏药也似的粘着,只怕都不会好过。绿教头领心有忌惮,也就可以理会了。要是对方一直纠缠不放,只怕这一次想要夺得那件东西,基本是没什么戏了。
莫说那古巴尔心中有些发憷,那原本要“教导”张芜荻周云舒不要食用“不洁之物”的中年绿教汉子,名叫古斯通的何尝不是生生止住了动作,三两步退了回去,与他们古巴尔并肩站着。至于其他几位绿教中人,无论男女,斗已经弯刀出鞘,做好了战斗准备。
这般变故事起突然,其余食客见刀子都亮了出来,无不胆战心惊,纷纷结账逃走。片刻功夫,原本还算热闹的酒肆,已经空荡荡的就剩下两桌人了。
张芜狄周云舒慢了一步,在想到这一层的时候,食客们已经散光了。再要装作寻常食客跑出去,那也太明显了。索性就装作被吓着了,瑟瑟发抖不敢动作的样子。
“那黄衣道士是谁?一身功力修为,似乎并不在你我之下。”周云舒拿筷子戳了戳张芜荻,换来了对方一个老大的白眼。
“不知道。”张芜荻沉思着,对周云舒传音道:“这道人武功高明,而且那朱漆葫芦实在太过显眼……这样的人,不应该没什么名气。只是,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看他样子,像是找这些绿教人晦气的,咱们就安心看热闹吧。”
“也罢。绿教的人来了,道门也来人了。不知佛门会不会来人?咱们毁了少林寺,佛门该不会缺席吧?”
“你要知道,你们中原现在可比不得以前强盛了!那个伟大到无敌的国家已经破灭,我不信你们道门在没有大明朝支持下,还能够发动神战……识相的就各自退一步,我们取了那件东西就走,绝不在这片土地逗留,你看如何?”
也真难为他一个异族人,也能把大明官话说的这般流畅!然而黄衣道人却并不买账:“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是贫长剑利,还是尔等人头多!”
“哼,你也莫要虚张声势!”古巴尔大声道:“谁不知道,中土道门在后金的打压下,已经青黄不接。你本事再大,也奈何不了我们几个,又能如何?据我所知,十字教已经准备东征,你敢贸然与我们结仇?”
古巴尔说道门青黄不接,中土武林高手凋零,他们绿教何尝不是如此?连年的信仰扩张的战争,安拉的虔诚信徒何尝不是如此?老一辈的大多数战死回归主的怀抱,年轻人却还没成长起来……说来,倒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彼此彼此。”黄衣道人呵呵笑道:“十字教东征?等他们渡过大海再说。我不知道你们来中土找什么,但必须警告你们,只要在中土的东西,那就不允许任何人带出去。老道守财奴的性子,受不了那份心疼!好自为之,早早滚蛋吧!”
古巴尔哼了一声:“走着瞧!咱们走!”言罢,领着一群绿教徒饭也不吃,就这么走了出去。路过黄衣道人身侧,还冷哼了一声:“狗拿耗子!”
这样的经历其实已经不少了。自打入了中土,若是在荒郊野外,少不得就要与黄衣道士打一架,若是闹市,那就只是一通嘴炮——显然黄衣道士是顾忌着伤及无辜,每每不愿动手。察觉到了黄衣道人的顾虑,古巴尔倒是索性专门捡有人群的地方歇脚,省了动手打架的麻烦,影响行程,耽误夺宝。
眼瞅着绿教中人鱼贯而去,黄衣道人摘下背上的酒葫芦,美滋滋的饮了一口,整个人的气息一下子收敛起来,再不复先前针对绿教中人的凌厉,反倒是显得人畜无害,像是寻常街头的算命先生。
只是张芜荻周云舒却是不敢小瞧了这位黄衣道人。且不说修炼武学的人,功力一旦到了某个境界,便会产生一种神奇的灵觉。对于同道中人,功力是强是弱,都会有一个大致印象。这道人气息深沉如海,比之自己两人丝毫不弱。这一手气息变化的本事,更非等闲之人能为之。正思量着,黄衣道人却已经来到了周、张二人的桌前。
“层峦无尽是云山,目极秋水同烟岚。几叠怪石相倚抱,处处松竹更绵绵。沧海危崖常孤影,枕月何必栖双鸳。都道绝情谁胜我,此间脉脉复何言。唉,可惜,可怜,可叹……两位小友,可愿与贫道对酌几杯?”
没等周、张二人答话,黄衣道人已经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口又道“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他年风云变幻,使得高霞孤映,明月独举,不知又是怎么一场命数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