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就怕死。
寒冬腊月的天,他被那个所谓的母亲随意搪塞了个打牌手气不顺的理由,转身就用竹棍和鞭子,解气般地抽打。
那时候年纪小,哪里是她的对手。
他浑身都是伤,身上新的旧的都有,可没喊过一句疼,没掉过一滴眼泪。
从小到大都没哭过,因为没人疼。
那晚他连房间都不敢回,晚上躲在破旧狭窄的阳台外睡觉。谁知道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废弃偏僻巷口的垃圾堆旁。
他才知道,那个女人终于把他像当垃圾一样丢了。
冬天,那时候申城下了雪,很冷。他身上单薄,好久从垃圾堆里翻出来一件还算能穿的旧外套,才暂时勉强御寒。
垃圾丢远了,他不记路。那条巷子左右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人注意他,听他说话。其中有几个力气大的中年人瞅了几眼他乞丐模样,特意走过来,嗅了嗅他身上的酸臭味,然后又一脸嫌弃的踢开他。
他记不得自己被踹了多少次了,只记得疼的伤口撕裂。
夜里没地方睡,他就在黑里一直走,因为他怕一闭上眼,就又被人丢了。
肚子饿的时候,他差点想过去狗碗里抢吃的,因为大户人家养的狗吃的都是新鲜的。只是他想了想,狗没犯错。
可他也没犯错,为什么要被别人欺负,要被人打。
他觉得上天极其不公平,所有事都在逼他,可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但没有钱,死是迟早的事。
听说有个地方招收童工,于是他去了。那是家黑店,他辛辛苦苦摸爬滚打卖命干了五个月的活,结算时工钱莫名其妙被老板扣了。
那时候他没有劳动权意识,即使有,因为童工本身就不合法,他也没法说。
是那一刻,他才彻底感觉,这个世界灰色一片,人心险恶不可估量。
没钱快饿死的时候,他遇见了几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他们也许是可怜他也许是猎奇想找点乐趣,说给他几百块,要他去欺负一个学生。
几百块,说不定他可以活着回去,可以找到他的弟弟。
那是个连走路都要低头看书的呆子,讲话细弱蚊蝇,一看就是个常被欺负的。
许井樾知道他没有错,可是他更不想自己死。
是非对错和生死存亡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他收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铁棍,心里拼命让自己惦记着那几百块钱,犹豫了几秒后抡起棍子就打。
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许井泽,别的人都用不着同情。
那个呆子,被打就埋头哭着一直喊妈妈。
瞧把他委屈的,他凭什么可以喊。
所以,他打的更狠了。
从那一刻,他藏起了不该有的情绪。
虽然他清楚,什么是对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但那些虚无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对于他来说,命最重要。
打完了人,那些有钱人家的几个忽然翻脸不认,想拿钱就跑。
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被人耍。
他恨这种被人骗的感觉,所以他拿棍子,把那几个也打了一顿,两败俱伤下,然后从他们手里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钱。
可能是看那个呆子实在无辜,最后他走前,抽出了一张,丢给了他。
他后来想,那应该是他仅存的对陌生人最后的一丝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