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尾巴偷偷溜走,转眼八月中旬将过。
许失收到了昭德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的那下午,她便开始收拾着去昭德将要带的行李。
行李箱里还放着几件老人原先替她先叠好了保暖衣物,生怕她忘记似地压的实实的。
许失一顿,抬头去寻老人的身影。
透过窗,老人正躺在阳台外的那个藤萝木椅上,她面前,是沿边上的几株君子兰。
许失叫了老人几声,没应。她猜想可能是睡着了,便没去打扰。
她放下手中收拾的物品,起身先去客厅的橱柜里将老人的药瓶整理出来,拿出药瓶时,掂了掂重量,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奶奶,橱柜里的药怎么还有那么多,您都没吃吗?”晚饭后,许失正洗着碗。
老人卧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书,闻言沉默了一下,有点撒娇的语气:“这个药太苦了,我吃不下。”
当天晚上,许失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一袋软糖。
她把药融成粉混在水里,像哄小孩一样让老人把药喝了。“听医生的话药要按时吃的,这样才会好。觉得苦了就含一颗糖,这样就不会觉得苦了。”
老人不知道是因为看了长时间书,眼睛发涩,还是觉得药太苦了。许失只偷偷瞧见她喝完药后,背着她摘下老花镜,抬手擦了擦眼角。
接连几天阴雨,消散了夏意。
许失将该带的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当她想起来,去翻找过老人的那个小柜子时,老人又像原先一般先一步从她手中拿过。
许失无奈:“奶奶,我没打算看,我就是先帮您收拾。不然您自己收拾吗?看看要带些什么东西去昭德?”
老人垂了垂眼,将小柜子重新放回原位。
“奶奶?”
外头淅淅沥沥小雨,模糊了窗外的景。
“满满,奶奶不去了。”
许失一愣,惊讶,“您不跟我一起去昭德吗?”
老人摇了摇头,“嗯,不去了。”
许失不解,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老人跟前,轻声问,“为什么呀?”
“您不跟我一起去,我怎么照顾您呀。没有按时吃药怎么办,万一生病了怎么办,您一个人呆在这里,晚上不安全,又该怎么办?”
老人抬了抬浑浊的眼,却什么话也没说。
夜间,下过雨的阳台沿边还是湿漉漉的,几滴雨顺着沿上滴落到地上,凉风遣散了夏意。
许失怎么也想不明白,老人会突然决定不准备跟她去昭德。
以往那些年,她们两个都是依偎着过来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日子,都是老人陪在她身边。
如今那句话,让她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不知何时,老人走到了她身后,与她一同望了一眼无月的夜,良久,声音很轻很低,听上去有些许留恋:“可能人真的老了,变得越来越念旧。我自幼生长在这个地方,如今老了再怎么也宁愿徘徊在这儿。何况这里还有些人,让我舍不得走。”
许失垂下雾蒙蒙的眸,知道她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回答。
“可是我不在,没人照顾你呀。”
“有你林姨,还有小叶她们。我闲了无聊了可以去找她们,她们也都很照顾我。”
许失抿了抿唇,看着她,也不劝:“您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决定了。”
老人看着许失,漫上皱纹的眼角藏了些笑意,她弯了弯唇角,声音听上去却挺无力的,“满满干嘛搞得这么伤感啊?你去上大学,奶奶当然高兴。只是奶奶老了,去昭德一趟感觉太累了。满满放了假就可以回来看奶奶啊,奶奶就在这,哪儿也没去。”
许失低着头,背对着她。老人辨不得她此刻的神色,只是听她微微抽了抽鼻子,很小声。
然后转身便进了屋。
直至身影消失,老人眼睛的笑意渐渐散去,又恢复那双浑浊的含了沧海桑田的眼睛。她望着屋内的那个人影,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孩子,你该学着一个人去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