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怎么又弄的到处都是啊?刚才不是给你清理好了吗?”
一个壮硕的妇人,举着脏兮兮的帕子将左尚党身上的饭菜拍掉,那帕子啪啪啪的抽在他的身上,有点疼,但他已经习惯了。
他小声又缓慢道,“帮我给....给我家祖迎....打个电话吧,我不要他的钱,我就想看看他。”
妇人当做耳边风,这话从左尚党被送到这边来后,天天都在说,可那边电话去了几次,人家根本就不搭理,倒是每个月二百八的费用准时会寄过来,所以大家也尽心伺候着。
左尚党是三年前突发的脑梗,行动不便但脑子清醒。
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找侯丽和几个孩子,钱二哥将他安排在龙翔府看管工地,他有了稳定的收入,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打听,年纪越大,他就越是怀念之前老婆孩子在身边的时候。
他已经知道错了,落得现在这个下场,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本来想要存点钱就出去找侯丽母子的,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听到了钱二哥下面一个兄弟说漏嘴了,钱二哥和祖迎有联系。
那巨大的惊喜差点将左尚党砸晕,他求钱二哥将祖迎的消息给自己,甚至给他跪下了。
钱二哥不给,但在他的恳求下,愿意帮着询问一下祖迎。
他像是等着判刑的囚犯,提心吊胆的在门口等着钱二哥打电话。
电话那头祖迎非常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不认这个爸爸,并且让左尚党不要打扰他们母子平静的生活。
左尚党很难过,他要的不多,他只是想要见见他们母子,想要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他没指望他们原谅自己,但他没想到,祖迎问都没有问侯丽,就拒绝了。
左尚党并没有放弃,他在想,是不是自己一无所有了,年纪也大了,祖迎怕自己拖累他,所以不想跟自己联系。
没关系,他会证明,自己不图他们什么的,他节约到了极致,顿顿稀饭配咸菜,除了工作他还捡废品卖,他把所有的钱都存了起来,别人的爸爸都会给孩子娶媳妇买房子找工作,他也会的。
一年又一年过去,看着存折上一点一点增加的钱,他也慢慢的期待了起来,等见到了侯丽,他一定好好的给她赔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他对不起她,对不起孩子,他已经知道错了。
但他却在这个时候接到了南边公安局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是陆雅知,她要被枪毙了,电话里面她哭的很伤心,让他过去送送她。
左尚党没有说去,也没说不去,挂断了电话。
他是真的爱惨了陆雅知,那个员外家的二小姐,那个小时候拉着他喊尚党哥哥的小女孩。
他为她遮了一辈子的风雨,但她抛弃自己走了,哪怕这个时候,左尚党都对她恨不起看来,他盘着腿在床上坐了一整夜,错了,全都错了。
他爱陆雅知,但他不应该将侯丽卷进来,侯丽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如果当初,他不去找侯丽,顶着压力娶了陆雅知,也许他们会过十几年的苦日子,但陆雅知也不用没名没分的跟着自己东躲西藏,今安也不会走上歪路,侯丽会嫁一个真心爱护她心疼她的男人。
一切都错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也就是那天深夜,他倒在了家里,第二天工地大门没人开,管事过来查看,这才将他送去了医院,救了他一命。
他想着,自己已经得到报应了,这个时候祖迎应该会出现了吧,钱二哥也确实联系祖迎了,但他还是拒绝相见,只是让钱二哥将左尚党丢到养老院去。
左尚党掏出了自己的存折,上面有两千多块钱,是他这么多年存下来的,他哀求的跟钱二哥说,“你告诉祖迎,我有钱,我不用他出钱,我只是想要见见他,你让他来见见我吧。”
钱二哥打了个电话,回来跟他说,祖迎还是不想见他。
他被送到了养老院,因为要坐轮椅生活不能自理,他的费用要高一些,他治病用了些,在养老院住了两年,他存折的钱就没有了。
他怕自己会死,但他家祖迎把他的费用交上了,每个月准时到账,他又有了希望,祖迎愿意给他交钱,是不是已经开始原谅他了。
他尝试着让人养老院的人帮他打电话,祖迎还是不肯来见他。
祖迎只是帮着他交钱,养老费,还有垫褥费,他不舒服吃药的费用,养老院跟他要,他都寄来了,但不管左尚党怎么恳求,他就是不肯来看看自己。
又过了一年,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行了,经常呼吸喘不上气,他让养老院再给祖迎去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可能不行了,遗愿是想要见他一面。
电话那头,左祖迎说他妈要二婚了,没空。
左尚党哭的好伤心,第二天让养老院打电话,想要自己亲自跟左祖迎说一句话,养老院的人可怜他,也知道左祖迎不想见左尚党,没有跟左祖迎打招呼,就把话筒递给左尚党了。
左尚党握着话筒,小心翼翼的恳求道,“祖迎,我做错了很多事,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伤害你们,我只是走错了路.....”
他还没说完,那边电话就挂了。
左尚党开始不吃不喝,但他还是不甘心,他天天都在哭,他死都不瞑目,他跟养老院的人说,“让祖迎来给我收尸吧,就跟他说我死了。”
他真的太想要见儿子一面了,想要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养老院的人见左尚党可怜,真去电话了,电话那头听了后只轻轻的说了一句,“死了?知道了,麻烦你们帮着送去火化吧,多少钱我寄给你们。”
养老院的人说,需要亲属签字,还有一些手续也要亲属到场。
三天过去了,祖迎还没有来,五天了,他还没有来,六天,七天.....
养老院的工作人员都震惊了,一般老人家不吃不喝弥留之际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但左尚党第八天了还活着,只是瘦成了一把骨头,第九天,左祖迎终于来了。
左祖迎见到左尚党的时候,他的脸颊都凹了进去,瘦的只剩下骨头,就像是骷髅一样,在一张小小的床上蜷缩着。
看到左祖迎的一刹那,左尚党眼睛一亮,眼泪就流了出来,他张了张嘴,用尽力气但还只能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祖…..迎,你,你来了啊,对...对不起....”
左祖迎目光沉了沉,走到他面前,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见我,但我不想见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种的因,你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你的现世报。”
“你别总说没有出手伤害过我们,陆雅知和陆今安的存在,对我们就是最大的伤害,你利用了我妈一辈子,你还强占了侯家的祖产养着他们,你把他们的心喂大了,当初在A市的时候,陆今安好几次置我于死地,我不信你一点都没有察觉。
如果不是我豁得出去,我们母子四人都不会有活路,成王败寇,你站在他们母子那一边,现在的结果你应该认!”
左尚党哆嗦的看着左祖迎,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尽管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但左祖迎的话却异常清晰的砸在了他的心里,他想说不是的不是的,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左祖迎并不怜悯他,“你只是落得这个下场后才后悔,要是陆雅知和陆今安没有败,你哪里还记得有个儿子叫左祖迎。
你为人子不尽孝,丢给我妈,你为人父不尽责,丢给了我妈,你为人夫不尽忠,伤害我妈,如果有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左尚党瞳孔一散,眼睛瞪的大大的,没有闭上。
好,我下辈子一定做个好人,为人子尽孝,为人父尽责,为人夫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