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轿子到了侧宫门,这并不是正式的宫门,比宫门规格小上许多,却也不乏重兵把守。因为设宴的望仙台设在皇宫后宫处,离朝堂较远,宫里除却国主和皇后,其余人一概没有乘轿子的批准。为了避免参加宫宴的人步行太远,才专设了个侧门。
时辰虽然早,来的人却已经不少。待御使府的主子们下了马车,看守的兵士见了帖子,立马毕恭毕敬地将其请了进去。
这是晏清潭第一次入宫,就见四周楼阁错落有致,精美绝伦。一瓦一舍皆是精妙布局,用料奢华。花草全经精心修剪,赏心悦目。宫路蜿延平整,视野广阔明朗。屋檐下的外柱绘龙形图腾,大气凛然,不愧为皇家做派。
不得不承认,这是在她看来最华丽的地了,饶是做工巧妙的子休楼或是尊崇繁荣的御使府,都是比不上的。这才是真正的寸土寸金之处。
秦念迈着小碎步跟在晏清潭后头,看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紧张,反而举止得体不免有些讶然。这可是皇城,别说是她,就连最受皇后喜爱的将军府的陈二小姐,也万万不敢有半点差池。
御使夫人一直带着病态的笑温和看着晏清潭,旁人或许以为她在担心晏清潭初次进宫会有什么差错,伊儿却分明瞧见她目光里是啐了毒的,这不禁使她加了几分警惕。
由宫人引着到指定位置落座,晏清潭才打眼看着四周,望仙台中间设台,周围设座,五国人各座一方,位置靠前头的自然是地位高的人,就譬如染玥国,皇上和皇后的位子设在最前面。
不多时有人大声通禀,“皇上、皇后驾到!”
登时染玥臣民行礼,晏清潭跪在地上,悄然抬头望着,染玥国主看似平常,留着胡子,却极具威严,双眼暗含精光。皇后仪态无比尊贵,身上装饰富丽,纹丝不乱,容貌端庄且美而不媚,笑露七八颗皎洁的贝齿,全然的母仪天下风范。
免了礼,他们坐在前排最当中的位置,国主左边的位置暂时空着,再往左坐着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公主、还有几个尚且年幼的皇子公主,皇后右边坐着姚贵妃、陈良嫔等宫妃。后面一排设的桌子则分别坐着丞相戴宗、赵吏部尚书、姚户部尚书、陈将军、晏御使等朝廷重臣及其家眷。
云楼公主坐在前排最偏僻的一处,一双亮丽的眸子一直打在对面岁醒国使臣的身上。
箜鸣国当前的人正是箜鸣国主欧阳知,绿祺长公主欧阳香雅。欧阳知眉眼说不出的雅致,此时满面浅笑,目光一直在周围人身上打转。欧阳香雅知道这是正式场面,要不能打了箜鸣的脸,故而高高在上趾高气昂地坐着,看什么都不很入眼。
羿日国打头的是靖贤王萧络,他生的眉清目朗,俊美正气。靖贤王在羿日国百姓中名气很高,传闻自小文韬武略,很有政治头脑,可是却尽心辅佐自个哥哥登上了皇位,这份重亲情远胜权势的魄力,也一直为人称颂。
靖贤王旁边的是绮绣公主萧华冉,此时仍是英气不减,不苟言笑。相比之下,她右边的护国将军骆止谦就显得举止随意地多,骆止谦性情风流,传闻凡是美女都不免受他青睐,早已花名在外,却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羿日的边境宿敌多为他所清,算是大功臣。
岁醒国坐着的领头者玄袍加身,一双桃花眼细长且暗带神韵,柳眉斜飞入鬓,尖鼻挺翘,薄唇微勾。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竟美得十足妖媚。
晏清潭甫一见到戚不寐确实是震惊的,世间出了展苍莫一个洒脱似清风又狡黠如狐的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个举手投足媚态尽显,分明比女子漂亮三分,却毫无女气的男人。
传闻中神神秘秘的岁醒国战神,几度令敌人闻风丧胆,以至于他的姓名都怕被提及。甚至他还将岁醒国全然掌握在了手中,把皇帝弄成了个傀儡现世。这样的的戚不寐,实在叫人震惊。
最后一方是五国之中最小的侯项国,它向来最不起眼,只是派了一般的使臣前来。
见众人等候已久,染玥国主开口道,“今日是我染玥国国宴,诸国能来朝贺,朕心甚悦,旁的就不多说,只希望接下来的歌舞,能令诸位尽兴。”
他的话音刚落,台子上就上来数十个妙龄少女,个个以面纱蒙面,隐约可见鼻眼。随着乐师清越悠扬的丝竹之声,缓缓舞动起来。
饶是女子个个身段妖娆,肤白如雪,可这些舞蹈毕竟也是司空见惯了的,于是一会众人便失了兴趣,将重心放到了酒菜上。
每个府的家眷都围在一个圆桌前,桌上放着白灼虾、小天酥、凤凰胎、八仙盘、过门香、升平炙、仙人脔、贵妃红、七返膏、羊皮花丝、缠花云梦肉、御黄王母饭、通花软牛汤、暧寒花酿驴蒸、生进鸭花汤饼、生进二十四气馄饨等各色美食,外加糯米黏、云片糕、桂花糕、杏仁酥、富贵饼等点心。
酒用的是时下最好的“君弗醉”,这种酒醇香可口,并非烈性,故而最适合酒宴所用。
八公主微微一笑,盈盈向着国主就拜了过去,“父皇,这些寻常歌舞想必你早就看腻了,儿臣特地准备了特别表演,望父皇恩准。”
染玥国主先是一愣,细细听她把话说完后爽朗一笑,道,“准了!”
国主话音刚落,乐师们手里的丝竹立刻就变了个调,登时豪迈奔放起来,就见两个皮肤较黑、身材高大的女子热情洋溢地跳动起来。她们一身短打,轻功了得,轻而易举就做出翻滚腾越的动作。
他们平素只看过女子轻轻柔柔的舞蹈,哪里见识过女子如此另类,状似男子的扮相和表演?四下人不免受其感染,连声叫好。
云初蕊笑意更深。就在众人以为一舞将尽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轻快明朗的古筝之声,台上两个女子退到一边,就见一名白衣男子奔了上来,众人大惊。
男子脸上蒙纱,并不避讳,竟和着乐音,轻柔娇美地跳起舞来,他肤色白皙,迎风似柳,竟跳的十分出彩。
秦念下意识呼吸一窒,就要站起来,秦修急忙拉住她,低声道,“念儿,国宴时分,万不可失了体统。”
欧阳香雅鼻尖传出一声轻哼,不过是子休楼卖艺的乐仕,身份低贱,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她一贯蛮横,便想也不想道,“染玥国主,这等雕虫小技,怎可拿出来现眼?不若五国能人前来较量一番,也可洗去这等俗人之气。”
染玥国主眉头一皱,思及绿祺长公主毕竟是客,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况且人家要提出挑战,若是不应,自然就失了面子,当即点点头,“绿祺长公主要比什么?”
酒熏尴尬地立在台子上,他舞到一半被人叫停,实在是莫大的屈辱,这时只能缓缓退下。
欧阳香雅眼珠子一转,笑道,“本宫听闻染玥国八公主画艺了得,不知今日可否让众人见识一番?”
云初蕊方才献艺的兴头被打断,自然恼恨非常,当即站了起来,泠泠道,“那初蕊就献丑了。”
云初蕊走上台去,就有人拿了她寻常的笔墨过去,欧阳香雅也施施然登台,对着染玥国主又是客气行礼,“香雅素来想与八公主一较高下,望染玥国主应允。”
欧阳知压根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一直闭着眼小憩的戚不寐却道,“作画还要众人等候,时间难免有些浪费,我听闻云楼公主舞姿唯妙,不若就同时登台让我等有幸欣赏?”
染玥国主近乎忘了还有云楼公主这么个人,一听戚不寐提及,下意识点了头。
云楼听到戚不寐提起她,当即脸颊一红,却看向云初夏。云初夏看她一眼,也就转过脸去,云楼知这是默许,便也大方走到台子上。
云楼的舞实在轻盈,却仿佛耗了生气一般,带着一种莫大的悲戚,跌落,爬起,跌落,爬起,她演着这样的姿态,身段柔和,惹人生怜。周围人受她感染,竟不觉间沉寂下来。
“两位公主作画完毕。”公公尖锐的声音将众人从失态中带了出来,竟然忘了鼓掌。
云初蕊心头不悦,再一看欧阳香雅的画,更是震怒。素来头脑简单蠢笨蛮横的绿祺长公主,竟然如此擅长作画?
云初蕊画了五六节断竹,她师从名门,自然娴熟非常,画风细腻,更兼风骨俱佳。而欧阳香雅则作国色天香图,牡丹雍容,枝叶繁茂,花心上赫然立着一只蝴蝶!
众人大惊,再一看蝴蝶不跑不动,竟然是画上去的!不由得更为惊讶。孰败孰赢一看便知。
云初蕊接连两次丢了面子,自然不悦,可她终究不能拿欧阳香雅出气,目光转了一圈落在晏清潭淡然的脸上,更为恼怒,想着势必要拉一个人下来,什么皇后的警告通通抛到脑后,就道,“御使府大小姐离家多年,刚从外头回来,怕是诸位还未见识过呢!”
晏清潭冷冷一笑,八公主果然记仇,几天前的事,记得真叫一个清清楚楚。
“清潭实在不上台面,就不劳八公主惦记了。”熟悉低沉的声音由远及近,语调端得是无礼,却让众人不禁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