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还没有感悟受束缚的余慈,不理解百舸争流的深层情绪,但这不妨碍他领悟事情的症结所在。
正如赵相山所说,不管是哪一方,必须要通过巫神!
所以,罗刹鬼王也好,魔门也罢,但凡是想要在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上动脑筋的,都会把重心移到这上面来。
以夏夫人为代表的巫门修士,自然也不会任人宰割。
几方角力,局面复杂,可知道了他们的图谋,余慈就有了最基本的思路。
他抓住了最核心的问题:
“巫神何在?”
赵相山回答得好生果断:“洗玉湖底。”
如此态度,让余慈怔了下,才道:“竟不在飞魂城地界吗?”
“中古时代,巫门兴盛,千宗百派,飞魂城还算不上第一流的,只算是偏居一域。至于洗玉湖,则是巫门祭神之所,巫神在此才算合理。只是后来剑修当道、洗玉盟崛起,又有剑巫大战,清剿了巫门势力,洗玉湖矿产逐渐得以开发,成了各宗公有之地。”
原来如此。
余慈又长了番见识,但他还有些不明白:“湖底的话,你是说深层水域?传说中,那是另一方虚空世界……”
“确切地讲,是巫神牵引来的另一方世界,本是作为搭建真界的材料之一,免了凭空造物的损耗,而在其遭遇重创之后,那边就成为了天然的屏障。
“在巫门典籍中有记载,说是巫神将自身化为灵水,融入其间,一方面是修复灵性,另一方面也是让人无从下手。”
赵相山口中的秘辛似乎永远都没个尽头:“这些年,无极阁守在洗玉湖,也是一直试探,寻找确切的证据,颇有些收获。不过收获的那些,也是洗玉盟高层半公开的秘密了。”
确实,巫神这一手,不在于有多么隐秘,而是让人明知道如此,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手段……唔,巫门内部的又如何?
余慈就问:“苏双鹤是怎么个打算?”
“与其说苏双鹤如何,不如说翟雀儿是什么打算……”
赵相山依旧坦白直接,似乎也有昭示自家价值的意图。
余慈心里不由冒出“这家伙是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念头,但也不能尽让他如愿,顺口便接道:“他遭魔染之事,你也知道?那你帮着收集、禁锢剑修,究竟是帮谁呢?”
“原来天君早知其中奥妙。”
赵相山这一句有拍马屁的嫌疑,看起来是提前进入角色了:
“苏双鹤,或曰翟雀儿所本者,不外乎传说中巫神沉眠之前的诅咒,说是‘污我血者,以血报之’。后来巫门存着怨毒之心,敷衍成一种仪式,要以三十六个长生剑修合天罡之数、七十二个步虚剑修合地煞之数,再合一百零八个还丹剑修为祭品,唤醒巫神。
“毕竟是有些玄虚之事,能不能唤醒不好说,但以巫门历代强人的手段,至少也能使得巫神灵智稍有活性,那时此界必然动荡,洗玉湖则首当其冲。”
赵相山说话也到此为止,一方面是精力不济,另一方面,再细说下去也没意义了,穷究枝节,不是现在该干的事。
余慈沉吟。
诸方围绕巫神,各展手段,明争暗斗,各自也都心知肚明,分别只在各家手段。
对他来说,这是个好消息,至少可以让人专注,不至于有分身乏术之憾。
现在的关键就是尽可能迅速地弄清楚,各方具体施为之法,补全信息情报上的漏洞,看有没有能够插手、利用的地方。
第一个,就从参罗利那开始吧
赵相山自告奋勇,说他有办法抽取星芒虫储存的信息,这时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内化之术?”
余慈从赵相山处得来了一路心法,琢磨片刻,便笑道:“这不是魔染他化的路数吗?”
“天魔手段,都是如此。此法专用于那些神魂不全,或暂时不适合种魔的对象,以我心入他心,自内而外,代入视角,还是比较便利的。”
“哦,就是说,不只是可以用在星芒虫之上。”
赵相山情绪僵了一下,有点儿苦笑的意思:“鄙人如今虚弱不堪,似乎……”
余慈哈哈一笑,先看星芒虫。
星芒虫有两个,余慈选择了幻境珠里面的那个,因为前期准备做得好,内外信息封绝得很到位,这个对自家处境依旧懵然不觉,不用担心抗拒。
刚刚从匡言启处捉到这只,就有些麻烦。
因此,如果是同源而出,先得到较准确情报,会更容易处理。
赵相山所传说的这路心法,说白了,就是种魔之术的变种,也是情绪外生自化之法。
余慈现在碰上任何心法秘术,总爱从天人九法的角度来思考。
这路心法,或可归入“灵昧”之中。
若将天人九法分类,三三排列,成九宫之格,灵昧居于正中。
万法源头或出于太虚,运化或合于阴阳,但怎么也绕不过灵昧。
幻荣夫人曾讲过,大意是:灵昧既生,人心便是一核心,与天地宇宙核心相悖,自成一体。
神主也好,魔主也罢,对待信众,最厉害的手段,不是操控生死,而是这外生内化的手段,使信众的“自我”,为神主的“自我”所替代。
所差别的,一则以清,一则以浊,所承担的因果“重量”不同罢了。
但稍有不慎,由清转浊很寻常;由浊转清,就比较困难了。
道经有云:“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其中或有此意。
余慈绝大多数时间,用的还是“浊”法,因果非只一端,自然沉重,像是罗刹鬼王、参罗利那等等大敌,或许也算是因果的体现。
但就目前而言,他还能承受得住。
余慈静心感受。
现在,他就是星芒虫,一只无声无息穿进心内虚空的魔虫。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微弱模糊的记忆。实是最初对他下手的那位尚在虚弱期,分神他顾比较吃力,自然拓印了一部心绪记忆,以为支撑的缘故
记忆开始于一片混沌,但渐渐明晰,是在黄泉秘府的大殿内。
无归羽客的尸身,仿佛静止的万载时光,还有……
玉盒!
随着陆素华和魔门修士的陆续闯入,玉盒终于摆脱了仿佛寂不动的窘境,在无拓城周边连续地流转,最终落入黑袍手中,中间发现了余慈的异处,切入心内虚空。
但与之同时,还有主体处的种种思虑,隐有联系。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停止在三方虚空对冲之后,忌惮于黑袍法力而归于静寂的那一刻。
记忆信息并不太多,然而内容充实到让人发愣。
一个已经进入真界的魔灵……还在黑袍身上。
想想匡言启吧,余慈便觉得,当年黑袍从“熔核焦狱功”到“焚心真意”,实现质的突破,一举成就劫法宗师,里面很可能就有魔灵的影子在其中。
这里的链条非常合理、清晰。
当然,目前最现实的收获,还是对星芒虫的来历,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其根底虽还是个谜,但有了赵相山的帮肋,就不再是问题。
问起此事,赵相山沉吟片刻,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北荒中,碧落黄泉两处秘地,本就是参罗利那和无量他们搭建模具、实验心法的所在,只不过以无量为主导,还传下了黄泉秘府一脉。只是三劫之前招惹了陆沉,又遭魔劫,才最终绝灭。嘿嘿,他们建府之时,玄符锢灵神通禁域的布阵法诀,还是我寻来的呢。”
随随便便又抛出一桩隐秘,他这才道:“至于存储魔灵的玉盒……那不是什么玉盒,而是叫‘混元匣’,专门用来收集参罗利那多劫以来的转生灵性,加以镇压,以防自生灵智,与本体作乱。”
说到这里,赵相也有些疑惑了;“已生灵智?照理说,是没有可能啊!”
余慈追溯魔灵的回忆,道:“生出灵智是在九百至一千二百年前这个时段。”
赵相山有些无奈:“那是上一劫末,上清魔劫将起未起之时,我一直在洗玉湖附近看风色,北荒已经多时未去了。唔,等等!”
“怎么?”
“倒是有一个人,正是那段时间前往,随后搅出了好大事来。”
余慈念头一闪,脱出而出:“黄泉夫人!”
是的,黄泉夫人!
记忆中,妙相提起过,黄泉夫人曾为魔门东支主持黄泉秘府开启事宜;而陆青也说过,那段时间,黄泉夫人到过黄泉秘府!
也就是说,上一劫末,除了黄泉夫人,再没有人出入有五岳真形图和玄符锢灵神通禁域保护的黄泉秘府。
只有她!
黄泉夫人出入秘府,可以分文不取,但若要说她不做点儿事情,鬼都不信。
魔灵生就灵智,若是她的手段,并不奇怪。
但她如此做法,是不是知道玉盒中的是什么?她又凭什么知道?且想用魔灵做什么……
哦,这一点余慈倒是已经知道了:
寻找碧落天阙,寻找无量虚空神主。
那时候,正牌的无量虚空神主,已经被曲无劫夺舍替代,还是碧落天阙最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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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自动更新出问题了,幸好是在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