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小四便同耶律隆绪率队带着耶律贤的灵柩奔北镇医巫闾山而去。韩匡嗣与凌万钧神色低迷,拉着小四的手不住地叮咛道:“速去速回!”
小四见他二人面色焦急,知道是因为对祠堂的顾虑,急忙点头应承。青鹅与凌潇潇目中含泪,久久相送,不肯回来。最后小四板起了脸,两人才不得不停住脚步,目送着马队渐行渐远。司马睿源与燕飞雪远远地立在山庄正门,也是怅然不语。
萧绰立在青龙河畔,注视着小四他们远去的身影,目光中蒙上一层浓浓的水汽。皇帝刚刚殡天,新帝幼小,朝内各诸王宗室拥兵自重,控制朝廷,对自己及耶律隆绪构成了莫大的威胁。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想到这些心中不免隐忧一片。
伫立良久,唤了阿不葛前来,轻声问道:“这两日怎么没见石敢当?他在哪里?”
阿不葛笑道:“那天他在轩逸园被太子训斥,一直没敢再露面,现在庄上的门房里待着呢。”
萧绰道:“难得他能这么听话,你叫他来吧,我有事情要他做。”
阿不葛道:“他现在身上有伤,活动不便,还在那里养伤呢!”
萧绰奇道:“他怎地受伤了?”
阿不葛道:“就在先帝殡天那日,他右肩不知怎么就肿起了老高,里面的骨头应该是受伤了。”
“哦?”萧绰眉头一皱,立刻想起那夜的事情,前后仔细联想一下,心中便有了一个大概,若无其事地道,“那你去告诉他,再养几天伤。这两天我先把朝中的事情料理一下。等忙完了朝中的事情,我交给你们一项重要的任务。”
阿不葛道:“是什么任务啊?”
萧绰淡淡地道:“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去喊萧达凛和耶律止末、郭袭他们过来见我。”
阿不葛只要点头退下,叫兵士们分头通知萧达凛几人。过来一会儿,这三人各自赶来,与萧绰在河畔低低交谈起来。
小四离去的第三日,石敢当的右肩伤势渐愈,已经可以活动手臂了。萧绰见他无事,便密召他与阿不葛二人交待了一番,二人心领神会。
傍晚,山庄二进院青龙殿内,萧绰居中而坐,左右两侧摆放着长条桌案,韩匡嗣与凌万钧曲意承欢,淡淡相对。
想到祠堂里的秘密与景宗之死,萧绰便暗暗心痛,打量一下韩匡嗣二人,又瞥了一眼后面垂首站立的张成,波澜不惊地浅笑道:“二位卿家,那位看守祠堂的燕老哥哥怎么不见啊?叫他也过来一块进餐吧!”
韩匡嗣答道:“那燕归尘脾气古怪,又不会说话,来了之后若是言语不周冲撞了娘娘,臣下可是担当不起的,还是算了吧。”
萧绰笑道:“我知道那老哥哥脾气古怪,但我敬他是条汉子,数十年守护祠堂,这份忠心确实可嘉。张成,你去唤他过来,就说我要亲自给他敬酒!”
张成应了一声,却未动身,韩匡嗣回头道:“既如此,你就去吧,告诉他娘娘的心意,让他务必前来。”
张成点点头,这才快步出了大殿,直奔后院而去。时间不大,就返了回来,后面果然跟着一个脊背微驮、满面皱纹的小老头。
燕归尘本不想应约,但张成一张巧嘴如簧,言道如果不来,只怕会让萧绰恼怒,从而再次掀起祠堂旧账。燕归尘无奈,只好跟着他进了大殿。到了殿中后挨着凌万钧坐下来,看了一眼萧绰,随随便便的一抱拳道:“多谢娘娘的厚意,老燕我心领了!”
“燕老哥哥,你几十年守护祠堂,这份忠心委实感天动地,我敬你!”萧绰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朝他示意。
韩匡嗣急忙也举起了酒杯,口中说道:“娘娘亲自敬酒,真是折杀我等了!”
燕归尘见萧绰笑容可掬,也不好拒绝,便端起酒杯来对她晃了一下,说道:“谢了!”说着一饮而尽。
韩匡嗣与凌万钧也仰头喝下杯中之酒。萧绰则轻轻放下了酒杯,目光在三个人面上睃寻来去,自若地说道:“燕老哥哥,听说你还有个出家做尼姑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他们现在都在何处啊?头几日孝忠去北镇前,山庄大门处站着两个少女,其中一个是司马睿源,另外一个,想必就是你的女儿燕飞雪了吧?”
燕归尘顿时大惊,这事情萧绰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小四告诉她的?但旋即又想到绝不可能是他,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有时候有些幼稚,但在是非面前却异常坚定。祠堂里的秘密他已经逐渐了解了大概,是绝不会告知萧绰的。可是,除了小四,谁还可以知晓这些秘密呢?
萧绰看着他的表情,又似笑非笑地道:“清修道长,燕飞云,燕飞雪,你们一家子为了这个龙冢可真是苦心孤诣、坚忍卓绝啊!”
燕归尘面色逐渐铁青,望着萧绰道:“娘娘千岁,你想说什么?”
萧绰璨然一笑,道:“我还能说什么?为你们这一家的忠心感叹呗!对了,还有凌管家,你原本是柴荣手下检校太尉,不肯归顺赵匡胤,抛下富贵荣华来到塞北契丹,修建隐龙山庄,韬光养晦厚积薄发,这样雄才大略隐忍偏安,也是让人敬佩有加!”
凌万钧见他对自己的底细居然也摸得一清二楚,不禁深感错愕。却见萧绰目光一转,又瞧向了韩匡嗣,媚声道:“还有就是不可小视的韩大人,你父韩之古乃是我契丹国有名的朝臣,深受皇恩,但其心思反复,曾几度出入契丹。至于韩匡嗣你,我家陛下与你私交甚好,可你却心怀二志,暗中与凌万钧和燕归尘勾结,这等背叛之事与你父韩之古如出一辙,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韩匡嗣大惊失色,听她话中之意,大有与他们几个算旧帐的意思,一时竟呆了。
凌万钧眼中冒出夺人的精光,面色逐渐阴沉下来,心中不住地思索盘算,如果此刻真的与她翻脸,又该如何处之?韩德让不在山庄,自己这边可以调集的军队不过有几百人而已。韩匡嗣虽名为上京留守使,但却没有实际兵权。最后的倚仗也只能是小四了。可是他却去了北镇安葬耶律贤灵柩,难道是萧绰故意调走他,好方便对自己等人下手?一时竟也失去看来主意,茫然无措,因此眯着眼没有说话,静静地聆听着。
只听萧绰又幽幽地道:“还有一个灵书道人,一个王薄,这二人就是去年除夕夜山庄被袭,那两个南朝人对吧?你们这些人不忘旧主,一心要光复大周江山,真是忠义难得!我契丹若多几个你们这样的臣子那该有多好!”说到此处,眼睛一暗,垂下头去静静地喘息了一下,神色有些落寞。
凌万钧道:“今日娘娘忽然说出这些,不知所为何故?昨日你曾亲口对我们说,只要不影响契丹的权势,你是不会为难我们的,难道你忘了么?”
萧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凌万钧,说道:“我当然记得!所以我今日给你们摆下了酒宴款待你们,为的就是了解此事。对你们几个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得让与孝忠两个人。你们若能死了,他们就会死心塌地的效忠于我契丹了!”
此言一出,燕归尘啪地摔了酒杯,站起来就朝萧绰冲过去。这时光影晃动,萧绰身后的屏风里闪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粗壮的汉子扬手甩出一柄利剑,直奔他的咽喉而去!
只见寒光辉射如箭,燕归尘大叫一声,身子翻了出去,左肩被剑刺穿,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凌万钧暗叫不好,也是拍案而起,直扑萧绰。石敢当一跃而出,挡在萧绰身前,左手微扬,忽然扔出一把飞刀,朝他头胸上激射过去。
凌万钧急忙向旁躲闪,但仍是躲不及时,被飞刀射中胸口,也是一头栽倒在地。韩匡嗣已经傻在座位上,呆呆发愣,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只是刹那间,燕归尘凌万钧二人皆已重伤倒地,自己一介文士,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任人宰割的份了。
阿不葛眼冒奇光,他可不想让石敢当抢了先,右手一挥,流光剑平地里踅回,一下就扎进燕归尘咽喉之中,只留一点剑尾!
凌万钧支撑着从地上爬起,大叫一声:“张成,快去北镇找小四!”拔出胸口的飞刀朝阿不葛掷了过去,一把抓起旁边的韩匡嗣夺路便走。
这时身后冲过一人来,手中晃举着明晃晃的钢刀,毫无声息地朝韩匡嗣背后劈去。旁边一个仆人惊叫道:“庄主,小心后面!”
石敢当却已经奔到了近前,见那仆人出声示警,冷哼一声,手起掌落,一下将那个仆人的天灵盖击碎,那仆人瞪大了眼睛,一声不吭就此气绝。凌万钧听到呼喊就知不好,连忙将韩匡嗣推到一旁,但自己躲闪已是不及,被那人一刀斩在背上。回头一看,见持刀之人竟是张成!不由得瞪大双眼愕然道:“你······你······
张成冷笑一声:“想不到吧?”
凌万钧怒道:“怎么是你?你在山庄这许多年,我们对你都不薄呀!”
张成凝视凌万钧,双目冒火,恶声道:“凌万钧,我隐忍多年,等的就是这一日!你难道忘了我姓张么?”
凌万钧目光一亮,手指着张成惊异地道:“张······原来你是······”
话还未说完,张成便又一刀斩了下去。凌万钧大喝一声,飞起一脚猛踢张成心口。张成见他竟弃自己的钢刀不顾,直踢自己,连忙抽刀回撤,朝他腿上砍去。凌万钧眼神一凝,伸出手指来电光火石般抓向他的哽嗓咽喉。张成大惊,急忙向后跳出,凌万钧须发飘摆,眼神如电,凄凉中满含誓死一战的意味,声嘶力竭地高喊道:“韩匡嗣,快去北镇!快!”
此时韩匡嗣从地上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听到他的喊声如梦方醒,立即拔腿便跑。凌万钧一横双臂立在门口,冷视屋内的张成、阿不葛和石敢当,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张成见状不由大吼一声,此时心中也再无半点顾虑,竖起钢刀,对着凌万钧当头砍下。凌万钧单手捉住张成的腕子,另一只手伸出去戳他的双目。张成被凌万钧握住手腕,顿时动弹不得,情急之下身子一转,一个侧踢猛击过去。凌万钧的天罡龙抓手何等的犀利?见张成腿至,毫不惊慌,指尖在他大腿内侧的曲池穴上用力一按,抬起右脚踹在他的小腿之上,立刻将他踢飞了出去。
阿不葛冷冷一笑,缓缓地走了过来,轻轻拍打着手掌说道:“凌管家果然好功夫,在这契丹国内,想必没有几个像您这样的好手啦!”
凌万钧森然道:“少废话!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你们个个都不会善终!”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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