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床头的闹钟准时的响起。
唐栋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感受着久违了的宿醉般的头痛。
他整张脸都扭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从嗓子里艰难的挤出两三声痛苦的哀嚎。
他把手掌摊开,用力的在脑门揉搓了几下,这才勉强好受些。
眯缝着眼睛,从床头柜里扒拉出止疼药,又往嘴里灌了半杯水,一仰脖,咕嘟咕嘟的吞了下去,整个人就势斜靠在床头的软垫上。
过了几分钟,他呼、呼的吐了几口粗气,这一次,才算是真的醒了。
他拿起床头的黑色笔记本,提笔写下:
【11月17日噩梦记录,我梦到了在弄堂口的小巷里……老房子的门厅,一个女人倒在了血泊里……大猫……】
他合上本子,嘴角挂上一抹略显邪恶的奸笑,轻声嘀咕着,“宋佳,你的好日子回来了,嘿嘿!”
简单的洗漱过后,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刚起床时的那股子衰劲儿,也跟着马桶里的漩涡,葬身下水道。
怎么办?去看看吗?不!绝不!仅仅回想起那个场景,就让他的脸不争气的狂抖,恨不得连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但不去……又怎么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我就不信真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唐栋攥紧了拳头,打定主意,去!
不过,还是先拉个垫背的吧……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拨通了安雅的电话。
昨夜的秋风,吹散了盘踞的雾霾,现在的天空是纯净的亮蓝色,没有一朵云彩,干净的就说是假的都不为过。
几步路的光景,太阳就把衣服烤的暖暖的,令人有一种舒心的安全感。
昨夜的梦,清醒的有些过分,就连门牌号都清晰可辨,所以,几乎没有花费任何精力,他就找到了目标所在的地址。
纵使如此,他也没胆贸然敲门。
他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二层小楼,青灰色的外墙上,有几处墙皮已经风化脱落,露出来里面的红砖。
左手边的浅灰色木门上,一个巴掌大的圆形白色门铃,看起来就和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二层的窗户。尽管阳光照在玻璃上晃的视线有些模糊,但窗口的猫爬架依旧清晰可辨,恍惚间,他甚至看到了一双细长的猫眼,正暗戳戳的盯着自己。
这一切,都和他在笔记中写下的一样。
那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虽说眼见为实,但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相信自己的脑子了,那混乱的记忆,那时而跳出的臆想、幻象,客观来说,墙根那一坨苔藓可能都比他的思路要清楚。
“嘿!”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下,吓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昨天晚上睡的好不好?”
一个俏皮的女声从耳后传来。
嘶,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你一个医生,这么吓唬人,有意思吗?”
安雅嘴巴一抿,傲娇的回道,“我可给过你当我病人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很难相信,那样一张人畜无害的精致脸蛋,会做出如此人厌狗嫌的土鳖行为,但宋佳、安雅这一伙人,哪个不比他这个精神病人更像精神病人?更不要说那个总感觉就是个变态的任向晨了……
唐栋好像看见了无数个画面的碎片,像跑马灯似的从眼前闪过。
“喂!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直愣愣的看着门口的方向,目光呆滞,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干瘪沙哑的“呃”。
安雅见他反应迟缓,索性把五指大张,在他面前挥了几下,就像是对待一个溜号的孩子。
“昨天我……”
话到嘴边,唐栋有些犹豫,一时不知该不该说那个烂尾楼工地的事情。
看着他扭捏的样子,安雅只当他还在担心温经博的事情,便说事情交给宋佳他大可以放心。
微风掠过,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就连牙关都不受控的上下磕碰,发出嘎嘎的声响,“那、那里面……”
他其实多少也是见了些市面的,原本不应该如此慌张,只是这一次的梦,实在是太清晰了。
“就是这家吗?”
没等唐栋回答,安雅就不由分说的按下了门铃。
叮咚的门铃声,像是铁锤一样,有节奏的敲打着唐栋的胸口,他连大气都不敢出,怔怔的看着门口。
隐约间,几声咚咚的闷响从门缝钻出,像是有人踏着沉重的脚步,正缓缓的靠近。
脑海中那头满口鲜血的大猫,仿佛就在眼前,甚至他的后脖颈都能感受到它的鼻孔喷出的热气。
唐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转头瞥了一眼躲在身后的安雅,她也没比自己强多少,先前的嚣张气焰早已经烟消云散。
她侧着身子,左手死死抓着唐栋双肩包的背带,踮起脚尖,半张脸从他的肩头探出,温热的呼吸,时不时的吹到唐栋的脖子上。
这……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女人,竟然怕猫?
唐栋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装腔作势的挺直了胸膛,尽管刚刚自己明明怕的要死。
但几声门铃响过,除了刚按下时的那几声闷响,依旧无人应门。
安雅秀眉一蹙,伸长胳膊,丈量了一下院墙的高度,拉着唐栋径直走到了外面的矮墙下。
唐栋知道她要干什么,脸色瞬间吓得惨白,“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里面有一个那么大.....红色的.....”
他着实不希望如此莽撞,手足无措的比划着。
但安雅却满不在乎,“什么?怪物啊?建国后不许成精不知道吗?”她翻了个白眼,就势取下了唐栋的背包,抬手就扔进了院子里。
哎!
他条件反射的边喊边扒住墙头往上翻,没等他一条腿翻上去,安雅就已经站在院子里笑嘻嘻的看着他,面颊挂着两朵浅浅的酒窝。
“你大可以明说让我跟着你近来,有必要这么扔我的包吗!”
“有区别吗?你都已经进来了。”
可恶!唐栋骑在墙头上,恨的拧眉瞪眼的,却又无可奈何。
但不管怎么说,唐栋也算是个吃过亏的人,有过些许的教训,他并没有莽撞的贸然跳下,而是等着安雅趴在窗边看了半天,比划了个oK的手势后,才贴着墙边溜了下去。
两边墙面上的猫爬架,地上码成一排的猫碗,一米见方的沙坑.......眼前的场景,就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好在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也并未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真说起来,也万幸是和安雅同行,他早就从包里把相机掏了出来,随时准备抓拍大新闻。
安雅也一反先前的莽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后。
她弓起身子,轻轻的拉开连接客厅和庭院的滑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像是做贼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随时可能跳出来的猫咪,她的左手还略显不安的抓着唐栋的衣角。
进到客厅,空气中更是多了几分猫的味道。
四处堆放着各式的猫窝、猫碗、猫砂盆,各式的玩具散落了一地,墙角还摆放了一个3*3的不锈钢隔离笼,但颇为奇怪的是,目力所及,就是一只猫都没有!
唐栋突然觉得袖口一紧,他一愣,低头就瞥见宋佳攥紧了拳头,手背绷的溜直,透白的皮肤下,血管若隐若现。
他轻蔑的瞥了一眼,心想这人真是胆小如鼠,还没看到猫就吓成了这样。
但当他看到安雅略显凶狠的表情时,又硬生生的把这句嘲笑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虽说只是刹那的对视,但唐栋还是觉得自己虚了,安雅深棕色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燃烧的怒火,气势上完全碾压了自己。
唐栋心虚的眼神四下游走,盯上了脚边铃铛球,心说死就死吧!管他大猫小猫,吃人不吃人的,干!
铃铛的叮当声一响,隔壁房间就出现了回应的声响,但却不是唐栋预期的猫叫,而是一声细长的吱呀声,就像是有人踩在了地板上。
二人脸色均是大变,难道说,这里真的有……大猫?!
死就死了!他右手向后抄在背包里,攥住相机的手绳,小腿微曲,做好拍完就跑的准备后,张口就冲里面喊道,“喵呜!”
没想到刚一张口,安雅竟直接掐住他的喉咙来了个物理静音。他惊愕的尾音还没发出,整个人就已经被她推入了墙边的立柜。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蹲坐着挤在一起,许是秋日静电的原因,她翘起的发丝三三两两的贴在了唐栋脸上。
但现在他可无心享受这份耳鬓厮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这个神经妞!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虽说他摆出的气势十足,但被掐住的喉咙,却只能发出细长尖锐的夹子音,惹得安雅险些笑出了声,哪怕用双手捂住嘴巴,她肩膀都止不住的乱颤。
说破大天去,他也不相信唐栋会选择把宋佳招来。
脚步声渐近,两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响动,透过柜门上的百叶窗,依稀能看到地板上,有一道细长的影子。
“阿嚏!”
唐栋突然的一个喷嚏,让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安雅幽怨的眼神仿佛是在骂他险些把两人都害死。
脚步声渐远,唐栋长吁了一口气,刚转过脸想和安雅说句话,却突然看到了她的衣服上,沾上了一根棕褐色毛发。
他凑近一闻,鼻腔瞬间奇痒难忍,险些又打出来一个喷嚏。
这感觉唐栋太熟悉了!
几个月前,他曾经因为工作关系,去动物园拍摄了一组照片,当时也出现了频繁打喷嚏的状况,事后去医院检查才发现,他对于一种特定的动物毛发过敏--美洲狮!
他的脸瞬间石化,身体不自觉的向后靠,惊恐之色表露无遗。
安雅不明所以,低声安慰道,“别怕,有我。”
“你管个蛋用!”气急败坏的唐栋直接爆了粗口,扭身背向着门,心说今天横竖都是一死,还是别看了。
安雅被他骂的一怔,刚想要动手教育他两下,就透过身前的小百叶窗的缝隙,看见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粉红色肉球,两个黑洞洞的鼻孔,正呼呼的喷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