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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婿是贵客。

林翁听说女婿来了,不敢怠慢,且将同乡会馆之类的事情放上一放,一心一意好好地招待这位贵客。

父子俩到了家门口,果然看到外面有车有马数目不少,几个仆人在卸车上女儿女婿带来的礼物。林翁宅院突然多了许多人顿时拥挤了起来,于是一些仆人就往外闲站。门房内,一个仆人倚着柱子在与别的仆人吹牛:“骗你们做甚?姑爷出手可大方了!我也有酒吃!”

林翁喝道:“你怎么来了?二郎呢?也过来了么?家里谁在看家?”

仆人吃了一惊,赶紧长揖行礼:“老翁!二郎也在里面,小人是跟着二郎来的。留了五郎在家看家。”

二郎是林翁留在乡间守业的儿子之一,林翁自己带着长子和幼子居住在县城。他家人丁兴旺,光活下来成年的儿子就有八个,自家人多就不用外人了,成年的儿子们也有看着乡下田地的、也有在县城里上学的。林翁也得意自家子孙多,也愁儿子太多家产不够分要琢磨新出路。

所以女婿就显得格外地值得亲近了。

林翁正正衣冠、清清嗓子,将到正房时才放大了声音说:“是贤婿来了吗?”

里面他的女婿黄十二郎与儿子林大郎等兄弟几个听到了,一齐出来迎接:“岳父大人安好。”、“爹。”

黄十二郎是个约摸三十岁的男子,微胖、挺着将军肚,是个腰带十围的壮模样。一条革带系在大肚子偏下的地方,上面挂着好些配饰。他稍有点矮,五官端正,礼貌也周全。

林家一家都将他捧在手里,兄弟几个将林翁与黄十二郎一起拥簇进了厅里,上面是翁婿对坐,下面是兄弟几个陪着。

仆人重上了茶水,林翁问道:“贤婿此来,所为何事呀?”

黄十二郎在林家挥洒颇自如,他说:“正有一件事要拜托岳父大人,不知如何开口。”

林翁猜也应该有事,因为黄十二郎在思城县的庄园十分舒适,想散心也是去府城、州城。林翁生日他也不是年年都来,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日子里,过来必是有事。

林翁命人摆酒,说:“来,慢慢说。”

酒席是从黄十二郎一踩进门就开始准备的,一声招呼便有小厮鱼贯而入,抬桌子、安座席、摆菜肴,翁婿互相谦让着坐了上席。林八郎执壶给父亲、姐夫斟满了酒才回自己的位子上,小厮们接过了酒壶。

林翁与女婿一同举箸,林家兄弟才跟着提起了筷子。他们很快放下筷子,互相劝酒,又喝了两杯才说入正题。黄十二郎再次放下筷子,擦着手对林翁道:“小婿想将户籍迁来,再请岳父大人代为引见县令大人与县中士绅。”

林翁大吃一惊:“这是为何?”

黄十二郎带点笑,从桌上拿了个橘子,道:“冬天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倒觉得这是个稀罕物哩。岳父大人何必惊讶?小婿在思城县与福禄县都有田产的,说是福禄县的百姓也不为过呀,不过以往户籍定在思城县,现在想换到福禄县。”

黄十二郎家资巨万、田连阡陌,他是家中独子,叫十二郎是为讨口彩,前面十一个全是姐姐。黄家在思城县得有上百年了,一直是思城县有名的富户,不在思城县娶妻而是娶了福禄县的林氏,就是看中的林翁家儿子多。林翁十个儿子、三个女儿,活到现在的只有一女、八子,与黄家正好掉了个个儿。

这门亲事,是林翁高攀了。

林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贤婿,你家在思城县多少年了?怎么可以轻易抛弃祖业?”

黄十二郎发笑:“岳父哪里话?小婿不过换个户籍,难道就是抛弃祖业了?我正要将祖业发扬光大哩!”

“这又从何说起?贤婿你须得与我说明情由。”

黄十二郎也不隐瞒:“我看福禄县令有点意思,比思城县令有本事得多,到这里来不吃亏。”

林八郎道:“是呢!我们祝大人可是个能人。”

林翁飞快横了小儿子一眼,想了一下,道:“贤婿,要说宿麦,闻说思城县的裘大人他们也在预备要种了,并不只有福禄县得种。祝大人也不藏私,都会教授种法的。新来的刺史大人听说与祝大人有旧,这样的好事,刺史大人必也会想有成绩的,必然催促,兴许今年冬天就种到思城县了……”

他老人家絮絮叨叨惯了,始终是觉得乡土籍贯不该轻易抛弃。

哪知黄十二郎道:“宿麦?我并不在乎那个,他们总会来找我种的。”

林大郎看了眼妹夫,心里叹气,低头挟一筷子菜闷声不吭地塞进嘴里。黄十二郎有这样的底气,福禄县没有一个地主能够一家独大的,黄十二郎在思城县却是无人不知的大地主。福禄县有什么事儿,谁不肯合作就只有看着别人吃肉,思城县有什么事儿却很难有脾气不搭理黄十二郎。

人比人,气死人呐!

林翁道:“那是什么事?贤婿须得与我说实话,否则我也不好与他们说。不瞒贤婿,祝大人眼明心亮,你户籍转了来,税赋上头可不比在思城县。你那些没报上的田,恐怕要不好。”

黄十二郎的田产大部分在思城县,在福禄县及另外一个县也有一些,当然也会隐瞒一些。精明如祝缨也不能踏遍全县每一寸土地,福禄县尚且有漏网之鱼,得时不时的提起乡绅们抖一抖,再抖点东西出来。黄家这样一片地跨两县的就更麻烦一点,黄十二郎家在思城县,福禄县以前是乱七八糟,顾不上管。祝缨来后,并不知道黄十二郎此人,黄十二郎的田地、庄客也不在福禄县的账上,他是隐形的。

现在自己跳出来,不是自找难看么?

林翁十分不解,这女婿看着也不像是个傻子,这是干嘛?

黄十二郎道:“听说新来的刺史大人听说与祝大人有旧。”

“怎么?你是想?”林翁觉得自己猜到了原因。

黄十二郎幽幽地说:“自打前年岳父大人对我提及,我在一旁看福禄县有两三年了,倒有些心得。还请岳父大人成全。”

林八郎屁股从椅子上抬到一半,被旁边的林大郎一把拉着拽回了椅子上,林大郎看了八弟一眼:“吃饭都不老实!”这破孩子就是好冲动,这些县学里的学生比一般人更敬佩县令一些,听到有人来投就这样一副沉不住气的熊样!

黄十二郎是那样的人吗?

林翁叹气道:“谁不想呢?这县里的人都想,贤婿你来得算晚了,想插队可不行。再者,你可不能心存侥幸啊,税赋是一件,祝大人行事也偏好一碗水端平,你可掐不可尖呢。贤婿你的气性也不小,祝县令的眼里也揉不得砂子。”

黄十二郎道:“岳父大人是不愿意帮我了?”

“怎么会?”林翁说,“你既问到了我,我要不说,便不是做你岳父的道理了。你同我讲实话,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只为这个,不值当的,不值当的。就算不迁户籍,你多来走动走动,且在我这里住些时日,我也能找机会为你引荐。”

“一条狗,再凶恶,只要是看家护院的,主人家就不用怕。小婿才要进这家里。”

林翁的脸沉了下来,林大郎筷子上的那块鸡肉掉进了碟子里,林家几兄弟像被人定住了。

“啪!”林八郎拍案而起:“十二郎!你这话当真无礼!在我家里,说我们大人的坏话,你要不是我姐夫,我早揪打你了。”

林大郎鸡也不吃了,放下筷子说:“十二郎,祝大人为人公正,我家这几年虽不蒙他特别的关照,也是吃他的饭。在我家,不可这样无礼。”二郎等人也都点头赞同,有不好意思或不太敢得罪姐夫的如林七郎点完头又有点不自在,低低咳嗽两声清喉咙。

林翁声音沉沉地:“八郎。”先把小儿子按住了,才严肃地对黄十二郎道:“祝大人深得民心,贤婿要是这般轻狂,到了福禄县恐怕是要闯祸的,就怕到时候追悔莫急。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也托我日后好好规劝你。”

黄十二郎耐心听他说完,道:“算我错了,算我错了行了吧?”他从小厮手里接过酒壶来给林翁满上,“岳父大人说的是,我自幼是被家里惯纵了些,说话不留神。多谢岳父大人教诲。”

林翁缓了脸色,道:“贤婿呀,你家在思城县顺风顺水,到了新地方就要重新来过,何苦来?要是为了引见,倒也不必都在那里。”

黄十二郎同林翁碰了个杯,两个都喝了,黄十二郎道:“话是这么说。岳父大人在福禄县就很惬意了。”

“是啊,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当然还是家乡好。”

黄十二郎道:“同乡会馆就不是在家乡,不是也挺好么?”

林翁心被刺了一下,林大郎也问:“爹,竟是无从更改了吗?”

林翁叹了口气:“大人已带了他们去州城了,还怎么改?”

黄十二郎道:“可惜可惜,我该早些将户籍迁来的。”

林翁道:“你?是打着这个主意的?”

黄十二郎只得说:“岳大人教训得是,哪有就为结识刺史便要迁户籍的?我也是为的这个,不过也不晚。您想,邻县有了会馆、府城也有了,现在又是州城,接下来怕不得是京城?”

他笑嘻嘻地,林家父子直到此时才觉得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了。同乡会馆不容易开的,得有地方、还得有同乡人信服你、又得能站得住脚,单凭客居之人自发地聚集、成型,不定得到猴年马月了,被排挤走了也说不定。福禄县之同乡会馆的不同之处这就在于,这是有县衙支持的。

黄十二郎有田有产,也有钱,这不假,但是离了本籍说话就没那么好使了。他自己又弄不来一处会馆,即便弄得来,不定得花多少钱帛去打通关节。

凑在祝缨身边蹭着,好处实在是太多了。至于什么赋税之类,黄十二郎也不担心,祝缨已在第二任了,这么能干的一个人,眼看是要高升走的。先糊弄着,好处沾完,祝缨一走,他或再将户籍变回去,或者就干脆打通京城关节,也不是不行。他很有雄心,还有做官之意,心里的想法对岳父也有所隐瞒。

黄十二郎道:“岳父大人是福禄县的乡老,这样的好事轮也该轮到您的。恐怕还是因您在钱财上有所欠缺。如何?咱们翁婿联手,来年谋个更好的路子。”

林翁有所意动:“你看能行?”

黄十二郎道:“我瞧着祝大人很能干呀!自他来后,福禄县好了许多,等闲儿子也没这么孝敬顶用呢。拿来养老的儿子也不过去如此了!”

林翁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酒水从杯子里跳出来一片:“你醉了!”他问的是翁婿俩联手争个好点的会馆,哪知女婿大放厥词。

林八郎这回跳了起来,他哥不拉他了,因为林大郎也猛地站了起来:“十二郎!”

黄十二郎在岳家一向随意,他也不害怕,道:“话难听,道理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一个好官,真个比能干自家人给家里挣来的好处多呢。好好,是我错了,我一定谨言慎行。”

林翁还冷着脸,黄十二郎又陪不是,同时向舅子们赔礼:“是我错了。就不看我的面子,看你们外甥的面子,好不好?”

一句话将林家父子又堵住了,黄家娶林家女儿,图生育。但是林家女儿嫁过去之后先是数年没有生育,再来生了两个女儿,黄十二郎自己就是独子,林家自觉是对不起黄十二郎的。黄十二郎说的这个“你们外甥”其实是婢妾所生,但是管林氏叫娘,种种内情实不足为外人道。

林翁道:“只有父母才会对子女这般爱护!你怎么能颠倒过来讲呢?住在这里,我安心。大人连泥腿子都能看护重视,有贼人越境犯案,大人亲自缉捕。你不知我们有多么的安心。”

“是是,我也是相中这个。”

黄十二郎留在林宅又住几日,家中上下大撒礼物,又与林家父子好好磨了几天,终于磨得林翁点头,愿意代为引荐。

林翁道:“大人去州城了,连老封翁也同行,没些时日是回不来的,你等我消息吧。”

“有劳,也不知祝大人此行顺利否。”黄十二郎悠悠地说。

————————————

祝缨此行颇为顺利,不几日便到了州城。

他们先在驿馆里住下,祝缨不急着设什么同乡会馆,而是命小吴去刺史府投帖求见。

小吴领命,不多时便回,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新熟的人——薛先生。

薛先生额上、鬓角都闪着水光,一路摇着扇子来的,到了门外将扇子收起别到腰后,再进屋拜见。

南方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祝缨将路上汗湿的衣服换下,坐在屋里等薛先生。薛先生进来就见她一身清凉不似自己汗出得狼狈,道:“祝大人真是得天独厚啊!”

祝缨道:“这话从何说起呢?先生请坐。”

薛先生给她拱手为礼,然后在下手坐下,道:“府里收到大人的帖子,在下看到了便赶紧过来了。”

“哦?这是为什么?”

“实在难以启齿,是因为一些旧账的事儿。别误会,并不是什么大事,陈年旧账么,大家都知道的,又有前几个月也有些人没了上头管束而放纵的,一个月来已查了不少。董老尽应付得了。可是我们大人,这个……他有些性急,总嫌办得慢。天气一热,他又燥,就……”

祝缨了然:“我明白了。”

薛先生道:“大人确实关心百姓,却又不大懂民生。想治理好本州,又没个抓手,这个……”

薛先生除了怕考的毛病,别的样样精明,弄得在一个年轻人面前说话吞吞吐吐,实在是冷云缺的德。他认定了鲁刺史有坑给他,再看到账目确有不平,就将这个当成了一件大事,发誓一点亏也不肯吃,差点要捅给朝廷。薛先生、董先生给惊出了一身冷汗,好说歹说才给劝住了。冷云就让钱先生起草公文,让祝缨过来一趟,好好聊一聊。

薛先生叹气:“其实自别驾往下,能干事是真、各有肚肠也是真。咱们大人现在只看着鲁刺史,还不及发现他们才是鲁刺史留下的坑呢。账目不平?府中小吏恐怕就能说明白是从何年起出的纰漏,他们却都不说。垂拱垂拱,要看得明白才能垂拱得起来呀,否则与被架空又有何异?”

祝缨了然,这些都是她已看出来却不好对冷云说的,包括她自己,也能算是鲁刺史留下来的坑。

她说:“会好的,大人也不是不肯听劝的人。再说了,不是还是有先生们么?我信先生们的本事是能帮着大人垂拱的。对了,大人现在有空吗?咱们先去见见?不瞒先生,家父家母都很想念大人的。”

薛先生道:“好好!都说祝大人是面面俱到的人,必能为大人分忧。不过在下尚有事相托。”

“先生请讲。”

“大人的吩咐,别干得太快。贵胄公子,多少有些任性。”他上头来与祝缨耳语,意思只有一个:慢慢磨一磨冷云的性子,别让他太顺利了。一顺利,他就会觉得做刺史不过如此一点也不难,不定再想出什么玩艺儿来折腾人。

薛先生特别强调:“因大人本性纯良,在下等人不得不多忧心。”

“我省得。”

冷云心地是不坏,不然祝缨早就坑他了,坑冷云真的太容易了。

祝缨一家四口携着随从、礼物与薛先生一起往刺史府去,薛先生看着许多礼物,道:“这是?”

祝缨笑道:“看着多,都是些土产,礼轻情谊重。莫嫌弃,你们也有的。”

“不敢不敢,万不敢收。”薛先生很诚心地推辞,他收了别人不少礼,独不太敢收祝缨的。这个年轻人不太好应付,占她的便宜?薛先生有点心虚,总觉得不是个事儿。

祝缨道:“你一定会收的。”

薛先生摆手:“不会不会。在下对祝大人一片诚意,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是假客气。”

“是新收的宿麦。怎么样?要不要?”

“要!”

祝缨笑了几声,薛先生也不好意思了,说:“不瞒您说,饮食确实有些不惯。连大人也正想着吃这一口呢。”

现在的南方很少有面粉,想要得从北方运来,成本不说,过程也很麻烦。运面粉路上容易污损,面粉也不容易保存,一般是运麦子,到了现吃现磨。

冷云初时没想到这事儿,到了刺史府住一阵子,想起习惯吃的那些汤饼烤饼之类,心情更加不好。有口舒心的吃食,虽不能让冷云完全安静,至少能让他少找一点茬。

到了刺史府,单子交给账房,礼物拉去库房。没等请薛先生进去禀报冷云,一阵踢踢托托的声音,冷云自己跑了过来:“哎呀,到了我这里还磨蹭什么……这不是老封翁和大娘子么?!你们果然来啦!三郎说话就是算数!快进来快进来,这破天气,热得要命!别热坏了!你们二老可怎么在这儿住的这几年啊?你们受苦了。”

张仙姑和祝大两口子进府就拘谨,心里还不痛快。进门要送礼!他们以前没亲眼见过祝缨送礼,只是知道有这样的事,如今亲见更觉得女儿委屈大发了。

不想冷云亲自迎接出来,对他们也很热情,还问他们身体,二人又有点绷不住了。齐齐看了女儿一眼:你不是说他不好么?我看他跟京城的时候没什么不一样啊。

祝缨:……

张仙姑和祝大笑得都真心了几分:“冷大人!到这儿三年了,可算又见着一个熟人啦!”

冷云道:“走,到花厅说去,哎,上冰!”

薛先生无奈地摇摇头:“祝大人,请吧。”又小声提醒祝缨别忘了答应自己的话,可别再惯着了。

祝缨点点头。

进了花厅,冷云先让祝大夫妇坐,祝缨坐他们对面,她的下手坐着花姐,冷云对张仙姑道:“热了吗?有冰镇的酸梅汤。”

张仙姑和祝大虽然相信女儿,待冷云却不免又恢复了在京时的热络,串门嘛,送了礼就得让主人家知道,张仙姑便说了:“大人给的料子,做得衣裳就是好。”

冷云道:“不算什么,喜欢就行。”

张仙姑道:“咱们带来的,不如您的贵重,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冷云问道:“都喜欢的。哎,是什么?”

薛先生递了单子上来,祝缨带了两袋磨好的面粉,其余则是一车麦粒,吃的时候现磨。冷云看到“麦”字,没想着吃,却问:“麦子种出来了?咦?朝廷不是让你推广种麦的吗?你多住两天,咱们把这事儿安排了!别担心下面各县,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开口!我来行文让他们办!”

他搓了搓手,看了薛先生一眼,又转过头来对祝缨说:“听说,今年春耕有些地方有点耽误了,说会影响百姓生计,多种一季粮食是不是就能解决了?怪不得你说种宿麦,政事堂这么高兴,陛下也要赐你绯衣。”

薛先生微有点吃惊:看来大人还是有些敏锐的。

如果只种一季稻子,一季没收成,完蛋,地主家吃存粮,没存粮的穷人就逃荒要饭或者吃树皮草根饿死。如果再有宿麦,哪怕稻子出了意外,不管是水旱灾害又或者其他,还能有一季兜个底儿。要是两季都完蛋,那就认命,大家尽力了。

好比有俩儿子,一个聪明点儿一个笨点儿,聪明的出了事儿,好歹有个笨的充数。

冷云自己遇上了事儿,居然能想通了,薛先生变得没有那么焦虑绝望了。

祝缨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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