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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吴年轻人,今年不在家中过年也不显抑郁,他回到县衙之后依旧活跃,丝毫不见“乡愁”。

到了年底,福禄县又会发一笔过年费,小吴赶上去账房领了自己的那一份,拿回房里笑得阳光灿烂。侯五将自己那一份往个盒子里一放,说:“没出息的样儿。”

小吴也不恼,笑道:“您老难道不高兴?”他将钱也收好,凑近了与侯五套话,问的是项乐、项安兄妹俩:“怎么听说大人身边多了两个人呢?可靠么?”

侯五道:“还用你提醒?我盯着呢,那两个人眼里只认大人的,没瞧出要对大人不利来。怎么?怕他们抢你的差使?”

小吴“嘿嘿”一笑:“我才不怕呢!”

话虽如此,他回来后就抽空在县衙里四下分赠些从京城带来的小礼物,狠狠与同僚们亲近了一番。

衙役们有悄悄将小吴拉到一边与他约日子请年酒的,小吴笑道:“你又有钱了?别弄这些虚的,还是我请你们吧。”

衙役们笑道:“瞧不起我们不是?”

小吴忙说:“不敢。”

两下推让,讲定了日子,小吴又拉项乐一道吃酒,项乐道:“我要守着大人。”

小吴有点讪讪,衙役们都劝道:“咱们轮着班呢,别不合群。”项乐只管摇头:“你们去,我是投大人来的,倒也不算是衙门里的差。”

项安从外面走过来,手里提着两个大红的灯笼,听了就说:“二哥只管去,还有我呢。”

衙役们挤眉弄眼也不敢挤弄得太明显,出了衙门他们也会讲些荤话,但祝缨不爱听有人拿衙门里的女差打趣,衙役们自然收敛。

项乐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咱们换班。”

项安商人家出外行走的姑娘,眼色极灵,察觉出了空气中一丝丝不尊重的味道,她轻哼了一声,提着灯笼往里面去了。项乐咳嗽一声,衙役们更加正经了起来。

小吴道:“那就说定了。”

项乐道:“好。”抬脚去追上妹妹,两人一起将灯笼交给曹昌挂在檐下,又守在了祝缨的身侧。

祝缨已习惯了这兄妹总在眼前。兄妹俩本在孝中,但是“守孝三年”对普通人来说是奢侈的,譬如项家,亲爹才死,项大郎就得东奔西跑张罗买卖养家糊口,是无法结庐看坟的。项乐、项安兄妹也是这样,此事在偏僻的乡下十分常见,也没人计较他们兄妹二人“热孝之中”这个礼数。所要避的不过是嫁婚之类喜庆大事而已,甚至不妨碍项乐与同僚一起吃个年酒。讲究些的乡绅看在眼里,却又嘀咕一声:县令大人厚道,将他们在县衙挂名又带在身边,必是补偿项家。

祝缨召他们当差时业已考虑到了这一点,更兼二人不是出仕做官,也不是读书,所以也不避讳。

祝缨道:“左右无事,我不过写点字,你们两个想练功就去后面。”

祝缨自己有一个练武场,平常是她与侯五二人在用,小吴练得少,曹昌更是不碰这个。顾同借居县衙时,只练一下射箭。项家兄妹却爱这个地方,将“拳不离手”贯彻得很彻底,日日勤练不缀,又央了侯五喂招,简直乐不思蜀。

两人对望一眼,项安抱拳先去,项乐留下来汇报了要吃年酒的事。祝缨道:“答应了就去吧。活着的人还是要过日子的,别到最后心愿了结了,生活却弄得一团糟。小吴是个机灵鬼。”

项乐发出一声憨厚的笑:“大人说他是他就是。”

祝缨低头接着写,衙门封了印,她现在写的是私下的计划,推演一下有无不妥之处。

她原本是要将同乡会馆逐渐铺开,现在却又发现了新问题——福禄县人口并不稠密、出产也不特别多,体量太小。同乡会馆绝不可能无节制地开设、扩张,其他也是同理,她不得不调整计划。

过了一阵儿,项安头上冒烟来换项乐的班。祝缨说了一句:“别着凉了。”又低头接着写自己的东西。

直到晚上,项安、项乐眼看她平安回到了后衙,兄妹二人才结伴回家,小吴终于觑得了机会,轻巧地跟了上去。

祝缨问道:“怎么了?还有事要告诉我?”

小吴的脸上露出让人一眼就能看清楚的犹豫,祝缨不催问,他犹豫几下就说了:“大人,项家这二郎和他妹子……”

“嗯?”

“他们在孝中,入公门当差,恐怕……”

祝缨道:“无妨。我心里有数。”

小吴的脸苦了一下,又堆起一点忧郁来:“只怕会有人说闲话哩。县里的乡绅们,也未必就全是一条心呢。这个得了多、那个得了少的,人心喂不饱。还有人馋着同乡会馆的买卖,又说您也不再开新的,也有不满的。”

他絮絮说了很多街谈巷议,有些是赵苏、顾同或不知或不会同祝缨讲的,祝缨也都听了。等小吴说完,祝缨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小吴心道:大人说赵小郎君有主意,我看大人的主意才是深不可测呢。他有点发慌又不敢明说,只得咽下了心慌,回去与侯五、曹昌咬耳朵。

祝缨知道了,只是笑着摇摇头,又与花姐、张仙姑商量着过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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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又是一个丰年。往年,秋收完了之后一年的收获就算完了。现在又多了橘树一项,没本钱的能做零工赚点辛苦钱,有本钱的也要凑一点本钱跟着跑趟买卖分润一点。同乡会馆有好几处,人们各依着自己的想法或投这一处、或投那一处。

手头有了点余钱,花起来也比往年大方了一点,连带着丰富了一些做小买卖的人的钱袋。

县令不盘剥,底下人也就要老实一些,偏僻乡里也略能吃饱一些,阖县上下人人觉得有盼头。人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就是新年最好的装饰。

张仙姑念叨一回:“小吴也是,怎么不留在京城过年呢?我想回去还捞不着呢。”就说今年得摆点排场。因为她知道,祝缨这县令当了三年,手头的钱终于松快了不少。

祝缨道:“好。”

张仙姑又想叫江舟一起来过来,看了一眼花姐,说:“叫江家的两个也一道来吃个饭?热闹。”

祝缨道:“好。”她与花姐相视一笑。其实花姐对小江没什么芥蒂,有心事的是小江,如今小江有了更多的事儿,也不死盯着一件往事了,花姐就更没什么。

张仙姑大松一口气:“那就这样定了!”

祝大只要与侯五等人一处喝酒吹牛,他与乡绅们一处反而不自在,祝缨也由他去。

祝缨在京城是个只能混上除夕值班、正月初一混不到进宫的主儿,在福禄县过新年却是众星捧月。张仙姑与祝大两个站在她的身侧,一同分享如此“辉煌”的时刻,两人跟随祝缨高坐在县城里搭起的彩楼上,一时有些飘飘然。

顾同往顾翁那里应个卯,与家人说几句话就对顾翁道:“阿翁,我去侍奉老师。”

顾翁道:“那你还不快去?!”

顾二叔道:“是呢,这里有我们呢。你好生侍奉大人,咱们哪里不如那个……二、赵苏了?”

顾同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心道:谁要与他比了?他是占着舅家血脉的便宜,我可是老师正经的学生呢!

他不想再在家里多呆,大过年又跑到了县衙里。

张仙姑正和花姐她们放花炮,她们一人一根线香,你点一个我点一个,天地间嘭嘭作响。震得顾同心肝肺一阵乱颤,心道:到底是老师的家人,都不惧的!不像那些个装模作样的,娇滴滴叫着要人护着。

江舟眼尖,看到了他,向张仙姑凑了凑,拉拉张仙姑的衣袖,指顾同给张仙姑看。张仙姑道:“哎哟!阿同怎么来了?”花炮声将她的声音盖住了,顾同隐约看到她们看向自己,忙跑了过去。

走近了,才得以交谈。张仙姑说:“怎么不在家呢?”

顾同道:“这儿就不是我家了么?我给老师放炮看去。”

张仙姑道:“年轻人可真是,一个一个的,哪儿都爱去,就是不爱回家。”

顾同笑吟吟地:“明早我给您磕头拜年的,您可别忘了给我压岁钱呀!”

张仙姑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道:“有!有!我有好东西给你呢!”

顾同去放了一回炮,祝缨也不赶他走,一伙人直到守岁毕,子时一过,满城上下都喊着新年的贺词,打心眼儿里相信新的一年会更家红火。他们将灯火光得更亮,更加肆意地燃放着花炮,将半边天映得通红。

祝缨守到子时就识趣回后衙了,顾同意犹未尽,跟着回去,问道:“老师不再看看么?”

“我不回家必会有人奉承陪着,全城能好好睡的人就不多了,”祝缨说,“得识趣。”

顾同撇嘴道:“老师可也太难了。一年到头,就放肆一回又怎样?不比他们更配好好热闹热闹?”

祝缨道:“话里有话。”

顾同在县衙有房间,直到回了后衙见没有外人了,才说:“老师体贴,他们犹嫌不足,家里还拿赵苏说我呢。”

祝缨问道:“福禄县的财富,比府城如何?”

“呃?”

祝缨道:“说实话。福禄县就算翻两番,能比得过府城吗?”

顾同摇头:“不如。”

“翻八倍,比得过州城吗?”

“恐怕也是不行的,”顾同又追了一句,“然而老师在这里励精图治,咱们一片欣欣向荣,可比他们有朝气得多了,迟早有一天会比他们强!”

“迟要迟到多久呢?”

“这个……”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钱财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呢?钱财数目不如,人才就数目更不如人家了,是也不是?六年养不出一个富庶的鱼米乡,就更加养出不源源不断的人才,堆不出来。”

祝缨摆了摆手,继续说:“人走茶凉、人亡政息可不是句玩笑话。咱们在这儿种麦子种橘子,来个刮地皮狠的,数着橘子数给你课重税,不用两年百姓就得被逼得把上好的果树砍了当劈柴烧。到时候这个地方怎么办?得有能为家乡说话的人。一地,只要能出一个官员,无论官职大小,才算说话有了声音。”

祝缨道:“我可不想白干一场,走了没几天自己的令就全被人取消了。福禄县要立起来,得有自己的人、自己的财。所以无论是你还是赵苏,我只好给你们寻一捷径,先出头再说。有人为家乡说话,能护家乡安宁,福禄县才能安心积聚财富,而不是只做个流放犯人的烟瘴之地。”

顾同用力点头:“老师是为本地长远福祉着想,并非是为着自己的政绩。”

祝缨道:“胡说!政绩我是一定要的!你以后为官,一定要记着我刚才说的话。”

顾同“嘿嘿”一笑:“嗯嗯,要的,要的!老师,那您得提防一下那些个私心太重的人!”

他一时情绪激荡,将自家长辈与姻亲卖了个干净:“他们还琢磨着把持同乡会馆呢!”同乡会馆数目有限,顾家也承担了一处,日子久了就越发显出会馆的好处来了,顾家是绝不想放手的。据顾同所知,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几家,而不得参与承担会馆的人心里也不能痛快,只怕又要生事。

顾同大力拆自家的台,道:“他们不是不懂‘义’,懂着懂着,看到了‘利’手就会自己动,您可千万别看着他们一时像模像样了,就觉得他们改好了,他们管不住自己的手。得您时不时管上一管。”

祝缨道:“知道了。”

“咦?”

“天不早啦,明天还要拜年呢,早点儿睡。”祝缨说。

顾同故意小声抱怨:“又不说明白了。”

祝缨也不理他,将双手背在身后,踱回房里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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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同虽然小声抱怨,仍是相信老师是有办法的,他等着看自家祖父计较失败的笑话。

哪知整个新年祝缨都不曾提“把持同乡会馆”这件事儿,与此相反,她又新设了两处同乡会馆,再指派两家乡绅派出族人,拿着她的书信、名帖,再往两个地方设馆。

这两处便不在本州了,是在更往北的邻州的两个府。当地的知府一个是郑侯的旧人,一个是老乡陈峦介绍给他的人脉。

顾同眼珠子惊得快要掉了下来,心道:不能够呀!难道老师的办法就是每家给一个?这算什么解决把持同乡会馆的法子?这不得叫他们各计私利,把福禄县的局面给败坏了?就算是分好处,也不能这么个分法呀!分明是一盘散沙!

他找祝缨再次进言,祝缨道:“知道了。你来,有事要你去做。”

——他们的新刺史定了下来,原大理寺的少卿冷云!

冷云的任命在新年初七日之后头一道旨意中被确定了下来。

自从邸报上公布了消息,全州上下大小官员都在等着他到任,以为他能赶上安排春耕。唯有祝缨知道冷云是什么样的人,她盯着福禄县收麦子、又将麦种等加以回收,自顾自地又熟练地安排了自家春耕事物。依旧是由县衙做主,统筹全县之耕牛一类。收割宿麦、播种水稻都是大事,又人人忙碌,顾同也被她支使得团团转,暂时将同乡会馆都放到了脑后。

租金账册等都造好了,州城那里本州别驾发了公文来——新刺史快到了,各州、府官员齐聚本州边境迎接。

祝缨春耕之事已安排完毕,并无后顾之忧,安心带着项家兄妹等人前往边境,留下关丞与小吴等看家。

一行人走官道、住驿站,晓行夜宿,到了别驾公文上写的驿站地点时,已有一多半的本州官员到了,冷云还没到,别驾等人也还在路上。

又等一日,本州官员终于齐聚,别驾道:“冷刺史是贵胄公子,只怕比鲁刺史还要讲究些,大家不可轻视。”

京城必然是天下最讲究礼仪规矩的,诸位官员信实了别驾的话。大家才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一听到一个“鲁”字,个个头皮发紧,想一个鲁刺史都如此难缠,不知冷刺史又要怎么折磨大家了!冷刺史还年轻,更有精力!

大家提心吊胆绷紧了皮在驿馆等了一天,人没到,两天,人没到,已有人躁动不安了起来。他们中也有人做官稀里糊涂的,春耕并没有安排好,这个时候被叫了来,心里十分没底。本地的县令让人日日把公文送过来批阅,临时在驿馆安排了春耕。

足等了五天,冷云才慢腾腾地到了驿馆。

一个从未出过京的公子,让他跑两千来里地,着实为难他了。

冷云甚至不是坐在马上而是坐在车上的,两个小厮将他搀下车。祝缨定睛一看,只见冷云比上回见面时瘦了不少,人也尖出了小下巴,他脸色惨白、双目无神,走路有人搀着还有点鸭子样,一张脸上看不出喜怒。

祝缨心道:可真是吃了苦头了,也是真的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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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云有着十几年做官的底子,也有些贵公子的礼仪,当面没有骂人、没有抱怨,说了一句:“大家辛苦啦。让诸位见笑了,我有些水土不服。”

别驾迎在最前,忙说:“大人舟车劳顿,还请安歇。”他不提早已准备好了接风酒,看冷云的样子也无法抱怨他到得晚。

冷云道:“别扫兴了,我知你们必有接风酒,我虽陪不得,总要与大家喝两杯的。”

他先去洗沐,换了新衣,强撑着三杯酒下肚便将酒杯一放,道一声:“失陪。”留下别驾等人吃席。

别人摸不着他的底,也不敢放开了享用,匆匆吃完别驾道:“都别回去了,陪着大人去州城。”

众官员无奈,只得肚里骂娘,赶紧回房休息,预备次日起个大早到冷刺史房门外候着听令。

原本几个邻县县令还与祝缨说起麦种的事儿,此时也都无心谈论了,祝缨也回了自己房里,将冷云的事儿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要吹灯,冷云却派了人来叫她。祝缨只得又重新穿戴,跟着来人去了冷云那里。

冷云没晾她,没让她在外面罚站也没站她在客厅里灌水,进了厅内只见冷云领口大开,大大咧咧地斜躺在榻上。

祝缨走上前恭恭敬敬一礼:“下官福禄县令祝缨拜见刺史大人。”

“装不认得我呢?”冷云怪声怪气地说。

祝缨抬起头,微露惊讶:“您刚才那样,不是要装不认识我的?那可太好了!还以为您如今主政一方,要礼仪威严,那我可不能给您塌了场子。”

十几年了,冷云没能占到祝缨除“叔”之外的任何便宜。被祝缨一句话将他的不满浇了个八分。

冷云泄气地道:“算了,跟你怄气也没意思。”

“怄气?”

冷云道:“阿,谁想过来这儿啊?我说你,瞧着还习惯了?”

冷云不痛快的原因找到了,祝缨道:“也不大习惯,朝廷下了令,陛下下了旨,总要设法习惯的。”

冷云厌厌地道:“能习惯了才怪!”

“记得您还让我回京呢。您怎么想到来这儿的?”

冷云说到这个就来气:“那是我想来的吗?还不是他们!”

皇帝亲自下的旨,政事堂反对无效,冷云头一次觉得自己跟王云鹤是站在一起的,体味到了股肱之臣面对不听忠言劝谏的悲愤哀怨。

是的,他反悔了!郑熹的劝说当有效,但是随着准备事宜的进行,冷云越来越不耐烦,没赴任就这么麻烦了,到任得忙成什么样?冷云觉得自己干不来。但是皇帝和他爹娘不管这个,还是给他扔出了京。

他苦兮兮地上路,从京城到州城没有两千七百里那么远,冷云的感觉却比祝缨要糟糕许多。春寒料峭,他拖着行李一路南下,老婆孩子都不曾跟来,路上只有两个妾陪着。初时还觉得有点新鲜,时间长了便觉疲惫。

越走越暖和,他没有生病,却受了伤。他会骑马,却从没有骑过两千多里的路。他的大腿内侧毫不意外的就磨破了,只能乘车。□□上的疼痛加剧了他情绪的不满,终于发起了牢骚,想找个人出气。

祝缨听了一句“他们”将前因后果猜了个九分,她带着一点希望,问:“那您来之前去过户部等处,拿到了些本州各项的数目了吗?”

冷云皱眉:“我与他们聊过了,他们说,一切都好。”

祝缨一口气没提上来:“每个后任,都是要给前任填坑的,您事先没个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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