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庄上人恐他有个闪失,先请了大夫,后又请了倒是,过了三天,这客人疯癫状好转了些许,才断断续续说出他所见所闻。”
“他说,他本姓宁,是个收帐的客商,与一位伙计同去清河县收帐。因不是本地人,不识路径,到了景阳冈无处投宿,便找到了一座破庙,名曰‘兰若寺’,暂且居住。”
“只是到了夜间,这姓宁的朦朦胧胧,在睡梦中见一美貌女子飘飘然前来,欲行那交媾之事。他梦里半推半就,眼见便要做成好事,忽听得旁边伙计惨叫,惊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时,便见他那伙计正被数条手臂粗细树藤缠住,只短短几息时间,便从一个肥胖男子变成了一具干瘪尸体,吓得那姓宁的精神错乱,拔腿便逃,天亮时才到了冈下。也亏得他平时小心,将行李包袱捆在身上,这才没有丢失。”
“听了他说话,庄上人都是不信,这冈上若说有个豺狼虎豹,还靠些谱。众猎户多年在冈上行走,哪里见到什么兰若寺呢?可那姓宁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因此几个胆大的便拿了刀枪火把,去找那兰若寺。”
武松听得入神,忙追问道:“可曾找着了?”
老者点点头道:“找是找着了,冈上果真有座破庙。只是其中并未见有什么人烟,更无什么树妖女鬼,几个猎户找了半天,也就扫兴而归了。”
武松失望道:“如此说来,鬼怪之说不过是子虚乌有?”
“非也,非也。”那老者连忙摆手,脸上神色甚是恐怖,“之后,庄上有两个胆大好事的,听说了那女鬼之事,便想去碰一碰艳福。”
“这两人寻思,上次众人甚么也没发现,准是人太多,加之是青天白日里去的。这鬼魅之物,均畏惧阳气,天阴之后才能现形,于是这两人便趁夜上冈去了。”
武松忙问道:“接着如何?是疯了?是怎地?”
那老者悄声道:“若是疯了倒还好哩!这两人夜间上冈,三日未归,家中人担心,便请了道士卜卦,说是已经死了,尸首在冈上,若要收尸,便须在三日后正午。可那两家人嫌等得时间久了,当天便哭哭啼啼寻了上去,果然在冈上见到两具干尸。”
“干尸?”
“正是,浑身无一点血液,如同那枯树皮一般。可更恐怖之事还在后面,那两家人见了孩子干尸,便要上前收敛,谁知那干尸竟动了起来,张嘴便咬断了两个小厮的喉咙!”
那老者此时神色甚是恐怖,手脚也不自主抖了起来。
“之后,那两家人费了好大力气,把那两具干尸砍成几节,这才让它动弹不得。后又惧怕再生事端,直接将尸首并那被咬死的小厮一把火烧了,两家人也从此搬离阳谷县,再无音讯。”
“啪!!”
忽的一声脆响,低头看去,原来是武松听得痴了,手上使力,将个酒杯都捏碎了。
武松散了酒杯,擦干了手道:“既然如此,这县里为何不管?”
老者道:“如何不管?只是怪便怪在此处。知县听了此事,便点了县里土兵,又找了个道士,由都头带着,浩浩荡荡上景阳冈来,大张旗鼓找了三天,却连个砖头都没看着。”
“那道士说,这是兰若寺中鬼怪也有法术,见人多了,便将寺庙隐去,让人寻找不到。除非一两人单独走路时,那鬼怪方会现形,吸人阳气。”
“因此,知县便将那道士留在冈上,外加都头两人,盼着这二人能捉得鬼来。可又是三日过去,道士与都头不见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知县心中恐惧,便不再管此事,只发放榜文,让过路人夜间不得独自行走算了。”
武松听完老者讲述,心中了然,看来昨夜自己孤身走上冈来,必定是遭那兰若寺中鬼怪惦记。只是自己多留些心眼,胆大心细,才未遭毒手。
酒足饭饱,众人抬出大虫,放在虎床上。众乡村上户都把段匹花红来挂与武松。武松有些行李包裹,寄在庄上。一齐都出庄门前来。
早有阳谷县知县相公使人来接武松。都相见了,叫四个庄客将乘凉轿来抬了武松,把那大虫扛在前面,也挂着花红段匹,迎到阳谷县里来。
那阳谷县人民听得说一个壮士打死了景阳冈上大虫,迎喝了来,皆出来看,哄动了那个县治。
“这可给咱们阳谷县除了一大害,日后白日间,总能在景阳冈上行走了。”
“是啊,也不知是何等英雄人物,竟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
“能打死老虎,绝非凡人。若是求他去兰若寺捉鬼……”
武松在轿上看时,只见亚肩叠背,闹闹攘攘,屯街塞巷,都来看迎大虫。到县前衙门口,知县已在厅上专等,武松下了轿。扛着大虫,都到厅前,放在甬道上。
知县看了武松这般模样,又见了这个老大锦毛大虫,心中自忖道:“不是这个汉,怎地打得这个虎!”便唤武松上厅来。
武松去厅前声了喏。知县问道:“你那打虎的壮士,你却说怎生打了这个大虫?”
武松就厅前将打虎的本事说了一遍,厅上厅下众多人等都惊得呆了。知县就厅上赐了几杯酒,将出上户凑的赏赐钱一千贯给与武松。
武松禀道:“小人托赖相公的福荫,偶然侥幸打死了这个大虫,非小人之能,如何敢受赏赐。小人闻知这众猎户因这个大虫受了相公的责罚,且整日守在冈上,十分辛苦。何不让我代大人,就把这一千贯给散与众人去用?”
知县道:“既是如此,任从壮士。”
武松就把这赏钱在厅上散与众人,——猎户。知县见他忠厚仁德,有心要抬举他,便道:“你不光有打虎的本事,还是一位义士。虽你原是清河县人氏,与我这阳谷县只在咫尺。我今日就参你在本县做个都头,如何?”
原来自从上次兰若寺捉鬼之后,这阳谷县都头之位便一直空缺,原是众公人都惧怕当了都头便要去捉鬼,是以种种推辞。
武松却不知原委,只是要去清河县寻找哥哥,是以不敢答应。
“那是我叔叔,我偏要过去!”
“你说他是你叔叔,我还说我是你外公呢!”
“不信?不信你问他去!”
正说话间,人群中忽传来一孩童与人争吵之声,武松转头望去,有个十五六岁小子,挤过人群,来到武松面前,要与他说话。
武松笑道:“这位小哥如何认得我?”
那小孩问道:“你是不是清河县的武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