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铷君一家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关注。
因为宛家十进十出的院子里,院子外,已经挤满了人,停满了马车。
永柳村占地周围十里,而一个大地主宛家的房子和姻亲,以及分出去的女郎,就几乎占了这个和县差不多大的村子一般的面积,所以因为有宛家,永柳村可以说是长安县最富裕的村子,而宛家不仅在几十个村庄有地,还在县城有铺子,在夏父没有回去的这些年,整个宛家发展得蓬勃,也算富甲一方了。
算得上长安县的富户了。
此时宛家最年长的祖主母死了,所以不管是商人还是周围小地主,甚至县令大人身边的县丞,都亲自来了。
整个场地人非常多。
那中间十进十出的院子,到处挂着一片白,而那头上带着白条的,就是宛家算得上的亲戚了。
因为这边夏铷君一家是乘马车来的,所以哪怕再不起眼,还是被专门招待客人,安排接待的人看到了。
所以夏铷君几人刚下车,一个十五六岁的女郎就跑了过来,“客人,里面请,你们是?”
夏父死死盯着这个姑娘,终于从她有些熟悉的脸庞中回过神来,“你是三姐家的秀红丫头?”
差不多九年前,他还记得这丫头只有六岁大,比铷君大不了几天。
宛秀红一愣,细致看了看,终于从几人熟悉的脸庞中隐约想起是谁了,她突然转身,跑了。
远远的传来一句,“你们等一下!”
然后没影了。
夏铷君挑眉,也从原主记忆中对这个秀红有些印象。
她奶奶,宛家主母,在原主小时候,有一个过世的正夫郎,一个继夫郎,十几位夫侍君。
娶了那么多侍君,女郎却没生几个,只 三个而已。
一个女郎正夫郎生的,两个是侍君生的。
至于其他儿子,不包括夏父,还有十个。
继君生了两个,侍君们生了八个。
而那八个侍君的儿子跟夏父同辈,早被嫁出去了,继君的两个儿子,当然也是如此。
所以如今宛家祖主母过世,那掌握所有大权,主持中馈的,应当是继正君的女儿了。
至于另外两个女儿,虽然还是女郎,但却是侍君所出,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那应当是成年后要分家出去的,只能分得家产的十分之一,非常少。
但尽管如此,对于宛家来说,十分之一的财富也是比得上好多小富之家了。
而和夏铷君差不多大的宛秀红,就是宛家祖主母的三女所出,以这个世界女郎和男郎排序都是分开排的来看,宛秀红相当于她的表姐了。
此时宛秀红飞快的跑到母亲所在的院子里,气喘吁吁道:“娘,夏舅一家回来了。”
“哪个夏舅?”一个躺着吃东西的妇人头也没抬,完全想不起自己那个哥哥弟弟有姓夏的,如今老娘走了,她忙活了几天。都快累死了,好不容易在小院里休息一会儿,闺女急匆匆的样子倒是让她诧异。
“哎呀,就是祖母正夫郎家的那位啊!”
妇人霍然起身,“你是说夏长生?”她脑子里顿时想起那很多年前回来,年年回来不被娘待见,被当成打秋风的那哥哥。
虽然女郎和男郎大多分开排名,但还是会以年龄大小叫哥哥弟弟,她和那哥哥几乎没有来往,那哥哥的爹死后,在家就越来越不受母亲待见,而她虽然是侍君出,但是女郎,待遇可比他好多了,所以对于这个打秋风的哥哥,那时候还年轻的她同样是看不上的,觉得真是没眼光要嫁那么一个穷酸,如今多年过去,恐怕只会更穷了。
而他们会到来,恐怕不是平白无故的,应该是继父让通知的。
哪怕不是继父,也是她那个已经当家做主的姐姐。
“呵,有趣了。”
妇人玩味着神情,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吃吃喝喝,也不怎么思进取,如今这人回来了,她直觉有好戏看了。
“你先别管他们,走,让娘先去告诉我那好姐姐你。”
宛秀红就看着娘风风火火的走了。
她出了院子,就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脸上还露出无限悲哀,完全是一副刚死了亲娘的憔悴模样。
步子有些凌乱的前往正院。
正院里,如今的当家主母宛珍葆还在热情的招待县丞大人。
她非常满意。
如今就是县令大人都要给她宛家几分薄面,让县丞大人亲自来送来母,宛珍葆觉得特别荣幸。
“县丞大人远道而来,好好休息,家母在天有灵,知道你亲自来送她,她老人家一定非常欣慰。”
下方的县丞大拱拱手,“宛主母客气,这次来慰问,实在是我们县令大人为先主母会在这次瘟疫中毙命感到抱歉,明明送好了解决办法,没想到……哎……”
宛珍葆面露哀伤,中年人的脸庞有些苍老的人憔悴,她哽咽道:“我们宛家感激县令大人还来不及,哪里担得起大人的抱歉,那瘟疫传来之际,所有人都那么恐慌害怕,还多亏了县令大人送来的册子,救了我宛家无数人性命,只是家母身体弱,感染得早,再加上年纪大了,哪怕有了办法我们极力挽回了,家母还是走了。”
“而家母会走,也并不因为瘟疫,因为家母的瘟疫在县令大人送来册子后,我等有无数滋补的药加入,家母的瘟疫是好了,只是补了那么多,还是伤了身体元气,病倒了,身体旧疾爆发,才会……”她说到这里,似乎说不下去了,擦拭这眼泪。
整个屋子里的婢女奴才,也跟着伤心起来。
“哎,可不是,天命如此。”
“老人家虚岁七十,也算长寿了,宛主母不必太过伤心。”
“如今既过来拜访了一番,我也应该回去了。”
宛主母一惊,“县丞大人可多久几天,家母明天下葬,想曾经县令大人和母亲关系也好,想来家母是非常想看到县丞大人你替县令送她一程的。”
县丞摇头,“不是我不肯留下,实在是公务在身,我已替县令大人拜别过老人家,就不继续扰她安息了,就此告辞!”
宛主母很焦急,如果能让代表县令的县丞多留几天,而不是当天来当天就离开,宛家的声望一定会更上一层楼,而她也相信,宛家在她手里,可以更上一层楼。
却不想和县丞大人互相慰问了多久,还是留不住她的心,无法让她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匆匆一个人进来,远远的就喊:“主母,夏哥回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宛珍葆不悦,这个三妹,分出去了还是没改变那没规没矩的习惯,贵客在此,怎敢放肆。
但也不好发作,看县丞因为外面突然进来一个停了下来,宛珍葆只好道:“哪个夏哥?”
“就是我们父亲家的那个长生哥哥啊。”
她眉皱越紧了,不记得自己父亲生过一个什么长生哥哥。
宛水珠一看她就知道完全没想起夏长生,更忘了这是母亲的真正正君出的那个孩子,她忍不住提醒道:“不是继爹的孩子哦,是我们原来那个爹爹的孩子。”
在女尊世界,所有孩子,无论是正君侍君出的,还是侧君出的,都管母亲的正君叫爹爹,管其他爹叫小爹,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列外,不能乱叫。
所以她说是我们原来那个爹爹这说法一点没错。
这却让宛珍葆变了脸色,她终于想起自己父亲是继弦的身份。
而那个被她忘记在角落里的夏长生,也让她想起来了。
她没有多余神色,变了的脸色也很快恢复过来,淡淡道:“回来就回来了,这么多年了,才想起回娘家,真当是娘死了才知道回来,这样的兄弟,怎么……还要摆架子让我亲自去迎接?”
“你随便安排几个人过去就是!”
她语气冷漠,似乎完全那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而且还在县丞年前点名了夏长生这个兄弟的不孝,她自然不用去迎接。
虽然那是正君的孩子,可那有如何,这个家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整个家早被父亲掌握在手中,传给她了。
宛水珠本来是来看热闹的,看了个没趣,就这反应?
哥哥。
她那夏长生哥哥可真不受欢迎呢。
也罢。
就让几个奴才过去把人领进来就得了。
另一边
夏铷君几人被唤让他们等。
几人自然不会真的在外面等。
所以夏铷君跟着夏父,跟着夏父记忆中的样子,直接进了院子。
因为人多,东西也放马车没拿下来,让古梅阿姨守着,夏铷君几人带着冬枝他们进来了。
夏长生回到这个家,时年已多,还是有些恍惚。
他没有停留,直接领着夏铷君几人去了那深深深院子,一个荒凉又阔大的地方,无光院,正是夏长生父亲当初住的院子。
夏长生知道,父亲死前,他要求母亲把这院子永远留给他,让他任何时候回来都有个家。
这也是正君儿郎的特权。
其他侍君的儿郎,嫁出去了可不会留院,只能住客房。
用钥匙打开陈旧的门,里面很破烂,但几人都不嫌弃,冬枝有福忙着收拾,不亦乐乎。
而这边被宛家视为晦气的禁区有了动静,自然惊动了周围的小厮。
一个脑袋探头探脑的看进看,看见一群陌生人穿着不错,却进了这忌讳的 院子,心一慌,立刻跑出去禀报。
而另一边,被宛水珠吩咐的几个下人去喊人随便当普通下等客人安排,却没见到人,也是心一慌,跑去禀报。
正在送县丞的宛家主母听两方人的禀报,心一烦,更加不喜,因为没有留下县丞,本来心情就不好,此时想也不想就忍不住训斥道:“哪来的贼人闯了禁院!”
她一开口,看县丞大人又停了下来,似乎有些兴趣,就隐约猜到了这县丞大人恐怕是爱看热闹的性子,既如此,就给她看了好了。
所以她装作怒道:“家母大丧之日,还有贼人来捣乱,真是过份!”
“你!”她指着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去通知父亲,过去禁院那边!”
“你!”她指着老管家,“去叫我宛家的一些打手来!敢在家母大丧之日闹事,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极力表现自己的愤怒和孝顺,果然让县丞大人多看了两眼。
刚上任的宛家主母,感觉到了什么叫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滋味。
此时有些迫不及待的表现一番。
而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宛家二女宛明珠看着这一切,只是冷漠的笑了笑。
她的这个姐姐啊,还是真的蠢,连她爹的十分之一聪明都没有。
一群人浩浩荡荡,听说禁院出了贼人,一路上汇聚的人越来越多,好多嫁出去的夫郎受宠的,都带着妻主过来了,别说,人是真的多。
夏铷君他们还在忙忙碌碌,从原主记忆中,夏铷君也有了这个小院的记忆,不过看着那破破的牌匾无光院,她那爷爷,住个院子还叫无光院,多不吉利啊,难怪不受宠。
好歹弄个好听的名字。
夏铷君心里吐槽着,而夏父看着这一切,想着把东西收拾好以最后的精神状态去送别老娘,而同时,院子打扫好了,也去叫冬枝让她娘把马牵过来了。
冬枝记忆好,特别是对记路走过一遍就不会忘,所以大家并不担心她迷路。
而进无光院这院子的路,从西北门进来可以直通,非常偏僻,一路上也不会有什么人,所以也并不担心会被阻拦。
这边刚才把马拴好,箱子搬了进入,一阵喧声就传来。
一个愤怒的女声怒道:“来人,给我把门踹开,抓贼人!”
“轰”的一声。
伴随着那一声踹,破破的门里面的插销断了,轰然倒地。
夏铷君一惊,连忙出来。
夏父和田金花也跟了出来。
然后就看见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面色不善。
夏长生脸色一变,看清了领头之人,不是他那位姐姐是谁?
这位,可是比他还早出生的姐姐呢。
他冷了脸道:“第多年有家不能回,今母亲殡天,心痛难忍,回来看之,姐姐就是这样待弟弟的?”
“这是想干什么?杀人么?”
看着一群打手冲了过来,夏长生愤怒至极,还不忘把妻女挡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