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恶!这些地头蛇,是想拉着我们一起去死啊!”县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气得不行,脾气好的她把整间屋子的东西散落一地,县令夫郎在旁,也是大气不敢出,他从来没见过妻主这么生气过。
“咚”的一声,他颓废坐下。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坚持不住了!”
“震歌,你说……他们怎么想的?他们要反了天了不成!”
师爷看见暴怒的县令,静默无语,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又十多天过去,情况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关头。
他完全能理解那些感染者的心情,他们不想死,只是不想死而已。
瘟疫在他们看来就是绝症,感染了几乎没有有效的药,若消息被第一时间传回京城,那女帝一定会派人来,这是好事,可一旦控制不住,就可能毁了整个城,哪怕女帝并不想,可天下人想,天下人害怕,如今他们能拖一天是一天,甚至有人阴暗的想,如果全天下都感染了,他们是不是就安全了。
不怪他们不相信朝廷能控制,因为瘟疫从古至今,哪怕是再小的开头,最后也无法控制,而这些天整个城越来越严重,就是最好的说明。
与其被下令烧死,不如阻止上报,可能还能活的久点。
如今自己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里还会管是不是这么做扣押朝廷命官的后果。
这也是看不见希望,大家最后的挣扎。
“不行!”
县令不知师爷所想,他直接就想冲出去,“我倒是要看看,我的人把信强行送出去,他们还真敢杀人不成!”
说完县令匆匆跨步而去。
然后一片混乱,县令府外,大家推推搡搡,一路争执到了城门外。
而他们没有发现,一队人从城门外树林经过,为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如烈日的赤阳,如一道刺目的光出现在眼前,她听见林子那边的争吵,以及紧张到澎湃的气息,皱了皱眉,“去!看那边怎么回事!”
为首的手下穿着严肃的装,腰佩长枪,严肃之姿:“是!”
没一会,青衣副将回来,神色严肃,“赤日将军,前面城发现了瘟疫,城中富户正在阻止县令行动,不让消息流传出去!”
“什么?”将军脸色一变,驾的一声,扬长而去。
大马金刀抽出,“住手!”
一声暴喝,把所有人都惊住了,震住了。
另一边,夏铷君进入祠堂里,里面比想象的严重。
脏乱差,刺鼻的味道,糟糕的卫生,这一切让事情更加严重。
有人看见夏铷君居然进来了,都露出震惊之色,一个老婆子更是道:“铷君丫头,你怎么回……”
夏铷君摇头,把怀里的册子摸出来,念给大家听,也不管大家听到没有,鼓励道:“所以我们只要不放弃希望,不放弃自己,是很有机会活下去的!”
“这里的环境必须要收拾一下了。”
“还能动的,大明,大力,过来帮忙!”
所有人死寂的眼睛燃起了期望的光,“铷君丫头,真的有用吗?”
夏铷君点头,无比坚定,“相信我!”
因为她自己也不想死。
而且进来没多久,她就感觉到了不舒服,现在她是百分百感染了吧。
所以也是无所畏惧了。
所有人看向夏铷君,又看向已经虚弱无比的做云郎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没想到此时靠在墙角落里的云郎中却是道:“铷君丫头啊,没想到你真的懂一些东西,这都是总结出来的好东西啊,有用,有用的,大家照着做……”
他声音虚弱无比,却让所有人心头有了一针镇心剂,这一段时间云郎中付出了太多,他也真正走进了所有人心里,所以大家对他极致信任,如今听他听见夏铷君小册子里的内容居然有反应,所有人绝望干涸的心重新燃烧起希望来。
而这时一位老者走了出来,他是云郎中的好友烁登,为人非常低调,此时他穿着灰白的衣服,情况比云郎中好一些,他颤颤巍巍道:“铷君呀,你需要什么,尽管说,这祖宗祠堂有一道暗门,其实是通向后山洞窑的,有水,也有你说的那个石灰。”
“太好了!”
所有人欣喜若狂,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
如此他们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也不用担心出去感染外面的人了。
而祠堂后有洞窑,显然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烁登有些高深莫测道:“其实也是我偶然发现的。”
“你的那个太极拳,可以在里面练,那儿地宽!”
大家重新燃起新的希望,总算整个祠堂不再那么灰败死寂。
大家互相搀扶着,等着烁登打开那个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
只听在门把牌“嘱”的按了一下,就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果然看起来光滑的暗强打开,里面有一扇门。
就连云郎中都震惊不已。
大家进去,很快都消失在了祠堂。
而外面的尚清感觉时时刻刻都在煎熬,他琢磨着册子内容,实际行动,天黑了,也不想回家,恨不得在村长的吩咐下干点,多干点。
而他害怕夏铷君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干净的水用,自己忙活得不行,想把东西送进去,却被官兵拦住了。
“干什么,干什么!放外面!”
“瘟疫重地,任何人都不可以接近!”
尚清看清月黑风高下,拦下他的两人是那天宁捕头留下的官兵,也是县令大人的人,尚清恳求道:“两位喝喝茶,我不进去,我就放近一点,不进去!”
他想靠近去喊一喊妻主,看她怎么样了。
两位士兵摇头,收了银子,神色也不怎么好看,“就再走十米,不能再进了!听到没?”
“好,好好。”
尚清带着东西靠近,靠近到了祠堂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喊:“妻主,妻主!”
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回应,尚清不安极了。
而那边两士兵也是摇头,“这是第几波了?”
“第三波吧。”
“呵,这些还算有情有义的,那些怕死的,都不敢靠近这里了。”
“可不是。”
说着两人也愁眉苦脸了起来,“不知我们村子怎么样了,会不会也……”
“应该不会吧,我们村离这边很远,在玉城另一头,应该没问题。”
“但愿吧。”
这样的日子,对谁都是一种煎熬。
如今他们两个守祠堂,就是等那些人都死了,然后还能活着的出来再处理,而整个村子,还有另外五人守着,也是封村不允许人出去进来。
如果外面还有人扩散了,整个村子没救了的话,他们也离开不了,大概率会跟所有人陪葬。
两人聊着聊着,突然听见尚清的哭声,“哇!妻主,妻主人呢!妻主不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惊。
立刻跑过去,然后大吃一惊。
今晚明亮的月光下,加上他们的烛火,离祠堂三十米的样子,他们看见祠堂里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而尚清已经忍不住要跑进去了,被两个士兵阻止了。
看见这么清秀的一个大男人哭,两士兵都有些不适,却把人死死抓住,“这事我们会查清楚,你不要轻举妄动!”
尚清脑子一片混乱,人根本拦不住,现在他只要想到妻主死了,就挖心一般痛。
而就是这个时候,黑夜里,侧面突然一个人影冒了出来。
“别冲进去!”
“你不想她难过就别冲进送死!”
小小的人影,不是消失了很久的康杨儿是谁?
尚清冷静了下来,他也不知怎的,遇到妻主的事,他就没办法冷静,整个人麻木的忙碌了一天,此时无比憔悴。
康杨儿笑呵呵道:“两位差爷,我同他单独说几句话,我保证他不会进去寻死连累大家。”
两人看他们是熟人,后退了回去。
然后康杨儿把尚清拉到了一边,低声道:“相信我,她不会有事的!”
看着尚清,也不知是不是晚生叔的死刺激到了他,康杨儿再见,给尚清的感觉变了好多,而接下来没想到康杨儿给他放出了一个惊天大雷。
“你不相信我说的是吧?”
“其实我想两辈子我都竞争不过你,你真的没什么好,但丞相就是喜欢,你敏感爱多想,有时候还有些懦弱,爱哭,你没有一点优点,你说丞相喜欢你什么?”
尚清脑子有些空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说妻主不会死,你确定吗?为什么?”此时他迫切的想得到一个肯定答案。
“哈,因为我多活了一辈子啊。”
“你不知道吧,我是死了之后又回来的!”
尚清后退了一步,“你说什么疯话!”
“我才没有疯!”
“丞相当然没有死,上辈子我死时,丞相已经是丞相了,她受天下人爱戴,而我是被她从水火救出来的人,从此一颗心爱上你了她。”
尚清不可思议,瞪圆了眼睛。
“很震惊是吧?呵呵。”
他稚嫩的脸露出不符合这年龄的笑容和深沉,这瞬间,尚清信了,因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我以为我回来,有机会,把你从丞相身边抢回来,可是没有,她太敏感了,知道了我的心思,疏远我,把我安排离开,我怎么靠近她都不假辞色。”
“丞相啊。那可是丞相啊,那么好的丞相,凭什么你一个人拥有,你知道吗,全天下哥儿都要嫉妒死你了。”
“而我是死的时候她是丞相,我死了以后,以她的手腕和本事,应该爬得更高吧。”
“你觉得你配得上未来的丞相大人吗?”
尚清听了惊涛骇浪,极度震惊和不可思议,明明是如此荒谬的话,他却信了。
然后却露出了康杨儿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像温顺的小绵羊突然变成狮子,死死抓住康杨儿的脖子,“你别打妻主主意,我不会把妻主让出来的,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他几乎是沙哑着喉咙低吼出声,但正因为这样发怒和强烈拼死的扞卫,却让康杨儿震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尚清这样从骨子里突然冒出来的疯狂一面。
感觉有点像个神经病,但尚清吼了后,又因为妻主可能真的不会死,整颗心活了过来。
他抓住康杨儿的脖子衣服,“离我的妻主远点,不然我不会管你这身子是个小孩子!”
不担心妻主,不满脑子都是感情的时候,尚清似乎恢复了商场上那个雷厉风行的果决之人,也充满了威慑力。
“哈哈哈,你放心。”
“晚生叔死了,我要走了!”
“我也放下了,我知道自己继续留在丞相身边缠着她没有结果的,我会带着我阿爹离开,将来,我会以更光彩照人的样子回来,那时候,说不定丞相就喜欢上我了呢。”
说完他毫不犹豫头也不回,消失在黑夜里。
尚清握紧了拳头,“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一定!
他在心里发誓!
知道妻主会逢凶化吉,他焦灼混乱的心总算平静了些,也有理智思考问题了。
想着家里还昏迷的夏父,尚清看了祠堂一眼,把所有东西放下,坚定的离开。
他不能感情用事了,彷徨无措解决不了问题。
接下来,他会做的更好!
妻主,等我!
这边尚清升起了雄心壮志,努力去做得更好,洒石灰,蒸馏酒,消毒,清洁村子,他带着整个村的人忙得不亦乐乎,而知道了祠堂里人消失了,大家想办法烧硫磺消毒后进去清理,在最初的惶恐后,从村长口中得知了他们可能的去向,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觉得这样也好。
如此过了好几天,村子没有再有人感染,而里面的情况也似乎好了很多,每天他们放在外面的食物和饮用水吃的和消毒用品,都消失了。
事实也是如此。
在夏铷君的安排下,所有人心有阳光积极起来,对生充满了强烈渴望,这种渴望就是一种力量,有了里外结合,村子里没有人再死亡,那些原本病重的人也得到了一些喘息。
而夏铷君册子上的教大家做口罩,隔离衣服等也有了成效,无论外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都戴上了口罩,每天忙碌完了就打太极拳,增强体质。
就是这样生机勃勃的村子,和几天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不同,这全都是因为一种册子,无论是封锁村子的官兵还是看守祠堂的,都惊呆了。
赤日将军从边北击溃匈奴而来,班师回朝,却不想途经玉城,遇到了这样的人间惨剧。
所有士兵听说是瘟疫,无不大惊失色。
而将军更是愤怒,这些土豪地申竟敢阻止官员传信息,他几千大军下来,直接强力镇压。
然后这些天将军并没有歇息,她想太阳一样耀目,亲自去看看一个个被瘟疫折磨得几乎死亡的村。
心情无比悲痛。
里面的人瘦骨嶙峋,完全没有求生意志,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而下属为了他的安全,以死相逼,完全不允许他近距离接触那些人。
走过了十几个村庄,无不是如此惨烈。
如今她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凝重来形容了。
班师回朝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
“前面是什么村子!”
安安静静的村子,将军沉重了心情道。
县令这些天也一直跟着跑,将军让人从远方调来药草完全是救命的稻草,至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看见前面的村子,县令愣了愣,“那是里古子村!”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走吧,去看看。”将军并不抱什么希望,一个个村子一个比一个惨,还有什么希望呢,可无论如何,她沙场之人,就不会怕死,不确定大家的情况,哪怕是绝望无救的情况,她也不安心。
“哎。”
县令没有反驳。
想起夏铷君,那个被御史大人看重的人,以及他们整个村子,应该死得差不多了吧,是跟其他村子一样恶臭滔天尸横遍野,还是更惨,完全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象又是一个绝望的景象。
将军的脸越来越冰冷,已经冷得彻底像一把能刺伤周围人的刀。
让所有人都跟着感觉沉重的呼吸都不上来了。
但还是带着无比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