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后半夜,这些王公大臣都离开了皇宫,澹台月则是一直守在皇帝的灵柩之前,一言不发。
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几个时辰两人愣是一句话没说。
这一晚,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看着澹台月心里有很多想问的话,只是不知为何,最终我什么都没说,
此时的他已经收起了脆弱,他不再是失去父亲的少年,相反他马上就要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
倏然,我觉得头晕眼花,整个人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起来,直到头重脚轻的整个人直直的倒了下去。
这几天我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人一旦放松下来,很快就会出现这种不能自控的情况。
我感觉有人将我抱在了怀里,再接着没过多久整个人到了一张柔软的床榻之上。
这一觉,我睡得深沉异常,足足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才醒了过来。
而后,我大概有三四天没有见到外人,冬天的气温越发的低了,可宫里却热闹异常,想来是澹台月已经登基了。
这天,宫女们领着我去了一处汤池,说是今晚陛下会过来。
当我整个人泡在热水之中,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了。
宫人们全守在屋外,我不习惯有人看着我沐浴。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过混乱了,我根本就是被推着走的。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我才算是彻底洗干净了自己。
等我回到刚才的那个房间后,花公公前来传旨,说是太皇太后娘娘召见。
一时之间,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是了,澹台月做了皇上,那么太后自然也就跳了一个阶层,成了太皇太后。
该来的总会来,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
不想,我刚跟着花公公走到昭华殿的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凄惨无比的哭喊声,还看到了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的一个女人。
“太皇太后娘娘,奴婢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齐王最后一面,奴婢在齐王生前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职责,只求能我的孩子死后最后的颜面,太后娘娘,奴婢求您了!”
齐王的生母不是静妃吗,她不是老早就死了,怎么这会子又冒出来一个生母来。
我和花公公面面相觑,可谁也不敢这时候进去。
“好了,齐王的尸首早就已经处理了,你一个宫娥就别操这份心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哀家会求陛下放你出宫的,这是你最好的归宿了。”
我看到原本还跪在地上的女人,此刻停止了叩头,她缓缓站了起来,从侧面看她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大颗大颗的滑落。
“奴婢伺候了你快二十年,这是奴婢第一次求您,您都不能答应奴婢,奴婢实在是不甘心啊,当年为了您一己私心,奴婢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太皇太后,您不能不管奴婢啊,要不然奴婢真的没法活了!”
可无论她怎么哀求,如今的太皇太后是不可能应允的。
见苦苦哀求无用,这婢女的眼神都透露着绝望,下一刻,这个女人直直朝着一旁的柱子想撞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殿内一道身影冲了过来,她拦住了那个妇人。
“要死死远点,这里可不是你寻死的地方!”
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女人一身华贵穿着,可在印象中我对她没有记忆。
一旁的花公公这时候连忙拉着我冲了进去。
“哎呦,信王妃,您这身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矫健啊。”
原来是拥护着澹台月厮杀进来的那个信王的夫人,她怎么会出现在太后的寝宫之内。
太皇太后这时候也收起了刚才满眼的不在意,转而换上了一副慈悲面孔,只见她上前拉过刚刚那婢女的手,“阿慈啊,人死如灯灭,旁的话,哀家也就不便多说了,你跟着花公公出宫吧,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你呢。”
原来这个宫女叫阿慈,听到太皇太后的话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回来,整个人突然抖得像个筛子,随即花公公立马上前将她给搀扶了出去。
信王妃眼神看向了我,随后笑道,“太皇太后,这就是陛下自己相中的娘子吧,长得还真是可人儿。”
我立马朝着太后和信王妃行了礼,这时候澹台月和信王爷也过来了。
一番行礼后,澹台月就直接站在了我的身边,一副深怕太皇太后会对我做什么的样子。
太皇太后对着他叹了口气,“陛下,你如今是天子了,任何事都应该以自己为重,怎么也不披件大氅就过来了,底下的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在澹台月身边伺候的小公公吓得立马跪了下去,“是奴才该死,奴才脚慢,没能跟上陛下的步伐。”
这小公公的手里正拿着一件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整个人脸色发白。
“不过是小事,不必如此这般迁怒于人。”
澹台月对自己的这个生母果然还是没给好脸色,一旁的信王此时也将自己的夫人护在了自己身侧。
“,本王的王妃已经在宫中叨扰娘娘数日,如今年节将至,家中亲人甚至挂念,本王也该回封地去了。”
“信王同王妃的感情还真是叫人艳羡,既然心中牵挂家中幼子,不妨年节过后,带着家眷一同前来京都参加皇上的大婚,也算是多些热闹。”
信王皮笑肉不笑的应允了,他几乎是两步并作一步的带着自己的夫人离开了这里。
我想,澹台月之所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信王的相帮,和太后软禁了他的夫人有着莫大的关联。
所以,澹台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也就是说,只有我是最蠢的那个人,还想着要留下来助他一臂之力。
澹台月这时候才稍稍反应了过来,“太后的意思是?”
“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位沈家小姐,哀家看她对你也算忠心,这婚事哀家准了,只不过赵家女儿和凤蝶郡主得一起入宫,她们三人年纪相仿,就一并封为妃位吧,也算是对这三家的恩德。”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这就是太后娘娘之前说的要同我清算过往,原来在她的眼里,让我做澹台月的女人,就算是恩德,就算是前程往事一并过往的筹码。
可澹台月却有些不愿意。
他抬手对着太后行了礼,“青漓是朕的妻子,也是大越未来的皇后,这一点,母后,还请成全。”
“等一等!”
他们两母子这一唱一和的就把我的未来给决定了?
我的一声呐喊把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太皇太后,这事我需要和陛下单独商量一下,还请太后娘娘再给我和陛下一些时间。”
我没办法当场拒绝,如今的澹台月是皇帝了,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儒雅的闲散王爷,他的手上拥有着生杀大权,我也是时候需要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心了。
太皇太后没有为难我,只是在我们离开前,单独把我叫到了内殿。
“沈青漓,过往种种,哀家不想同你计较了,看得出来皇帝对你是用了心了,只是皇后这个位置不是你该坐的,如今你的两个长兄,一个掌管着大越的边塞军力,一个把控着宫内的禁军,如果沈家的女儿再坐上了后位,那么你想,凭你的能力做的稳吗?”
太皇太后的话看似字字为我着想,可实际上却是在给我敲警钟。
“青漓知道的。”
见我识趣,太皇太后从自己的衣袖里面拿出了一个令牌给我。
“这是哀家的手令,除了皇上之外,任何人都不能为难你,以前哀家总认为你是个祸水,除了迷惑皇上之外,别无用处,可经历过这次的事情后,哀家也明白了,是哀家以前看人太过片面了,既然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北国太子也对外宣布你死了,那么你重新嫁入皇家也并无不可。”
“多谢太皇太后。”
妈的,做人演戏还真难,要不是你权利比我大,要不是现在我束手束脚的,高低得给你这个太皇太后两大嘴巴子。
敢情我受的苦全是考验,我沈家的灭顶之灾只是一个巧合。
澹台齐一个人的力量能做到诬陷沈家,还这么严丝合缝,其实我是不大信的,可是不信又能怎么办,沈家再也经不起一丁点的波澜了。
跟着澹台月离开之后,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寝殿。
等我进去之后,这些宫娥便带上了门。
明明之前还那么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此刻却感觉隔了一些东西一样。
见我没有跟到他的身边,澹台月超着我伸出了手,“青漓,你别离我那么远。”
这几日他要应付的事情何止一两桩,澹台齐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如今并未铲除干净,他这皇位怕是坐的还不够稳当。
他说出口的话带着些沙哑,我没忍住,踱步走了过去。
刚靠近他一分,他伸手将我揽在了怀内,我能感受到他的疲惫,他的颤抖以及他的无奈。
“澹台月,这场逼宫,是你设计了澹台齐对不对?”
他听到我的质问后,把靠在我腰间的头移开了,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像是要看穿我一样。
“是,也不是。”
我离开了他的怀抱,自顾自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凳之上,给自己沏了杯茶。
“我等这一刻已经十年之久了,青漓,你不会懂,朕输不起的。”
原来,就连之前那般风光霁月的模样也只不过是蛰伏罢了,他骗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那陛下还真是高明,就连曾经避之不及的凤蝶郡主也能加以利用,你利用其他人我不管,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装作一副深情的模样来欺骗我,曾经陛下说过这辈子最痛恨利用和欺骗,青漓和您一样,最不喜便是这两件事。”
澹台月见我态度坚决,最后无奈的闭了闭眼。
“青漓,朕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你,朕对你的心始终是真的,只是时事逼人,朕没得选。”
听到这话,我以为我会暴跳如雷,我以为我会气到骂娘,但事实却是我很冷静,冷静的让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陛下说的是,是我错了,我不该为难陛下。”
澹台月看我这么冷静,他便走了过来,“青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气朕恼朕,但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何况现在你我都安然无恙不是吗?”
言简意赅的一段话将我此时的憋屈愤懑全变成了笑话。
我不禁想到了公子衍,只有他从头到尾没有骗过我,只有他真的将我放在了心上。
我退到一旁,朝着他行了一个跪拜之礼,澹台月想来阻止,我却不依,“是青漓鲁莽了,青漓不该质问大越的国主,也请陛下看在我有功的份上放我走吧!”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将我打得支离破碎,我已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也没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听到我的话后,澹台月却立即握住了我的肩膀,眼尾泛红,“你喜欢上了公子衍对不对?”
他看出来了,我抬眸看他,想给到他一个肯定的回复,可是澹台月却突然蹲下身躯,随后单手挟制住我的下巴,几乎是片刻的犹豫,他便将我桎梏在了他的气息之下。
急迫的吻封住了我的唇舌,我抬手想反抗,却被他另一只手死死钳制着反扣到了大殿之上。
这个吻,带着皇权的凝视,更带着澹台月此刻心态的变化,他要的是绝对的服从和至高的权利,在这个吻里面我感受到的只是压迫和羞辱。
在澹台月已然沉浸下去的时候,我咬破了他的舌头,鲜血从我们二人口中流过,血腥味让他清醒了过来。
但他只是离开了一瞬,随后抱住了我,“沈青漓,你是朕的,只能是朕的,任何人都休想将你夺走!”
那晚之后,我被软禁了起来。
在这宫里不知不觉已经又过了三天。
经过这三天的休养,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我有些后悔那日的举动,其实我可以选择更好的怀柔政策来应对澹台月才是,现在将关系搞得这么僵,对后面的事情并不顺利。
好在,澹台月虽然派人看着我,却并不会阻挠别人来见我。
沈忱和沈鹿今日带着沈缃来见过我,沈鹿不宜在京都久待,他的身上背上了爹娘的使命,他成了那个驻守在边疆的一把剑,一把守卫着沈家,扞卫着大越的剑。
“青漓,你是我们兄弟姐妹之中最小的,可是你做的事情却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记住二哥的话,永远不要去承担超过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二哥永远会是你的后盾。”
沈鹿明明只比我大一点,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已经是老成得不行了,我点了点头,拼命控制住自己鼻头的酸涩感。
沈忱同我认了错,说是他当时确实是无心之举。
“青漓妹妹,当日在王府,我确实是故意暴露你的身份,因为只有你留在大越,陛下和我们沈家之间才互相有了筹码,沈家不能再倒一次,所以,你安心留在皇宫里吧,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宠妃也不错。”
我都被沈忱给气笑了,这人说话真是不会动脑子。
沈鹿爷撇了他一眼,“胡说什么,我们沈家有你和我两个七尺男儿,什么时候需要青漓一个女子来牺牲自己保全我们了,如果青漓不愿意嫁给陛下,我这个做二哥的第一个支持她。”
“还是二哥好。”
沈缃在一旁听得迷糊,弱弱道,“青漓妹妹不愿意嫁给陛下吗,那缃儿愿意,缃儿觉得陛下很英俊。”
我摸了摸沈缃的头,“缃姐姐,这是长大了。”
沈家人走后不久,赵铃儿就来宫里看我了,那日我听太后娘娘的意思,赵家这次在澹台月登基的事情上出了不少力,他的女儿进宫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今日的赵铃儿和之前我见过的样子都不同,总觉得脸上多了几分落寞感。
“青漓,我不想嫁给陛下,我对陛下一直都是普通朋友的感情,当初要不是因为你,我和陛下是半点关系都不会有的,可是现在,我爹说太后已经私下找他谈过了,不出意外,两个月后,我就真的要嫁给陛下了!”
是啊,所有人都可以决定女子的未来,决定一个女子的一生,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铃儿,你是真的不想嫁给陛下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我的关系?”
赵铃儿猛烈的点着头,“不想,我堂堂一个将军之女,一身好武艺,我想的是如何保家卫国,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的,更何况还是被当成金丝鸟一样养在皇宫这个巨大的笼子里面,我进宫来,就是想求你帮帮我,陛下那么看重你,如果是你去帮我求情,说不定陛下会应允的。”
看得出来,赵铃儿这是走投无路了,我略微想了想,有了一个主意。
同赵铃儿说了我的想法后,她的眼神都亮了,“青漓,你真的太聪明了,那事不宜迟,我今天就去找你二哥,至于皇上那,就麻烦你多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