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夏日依始,但小院里蝉虫早已迫不及待,轻薄的噪鸣声从大敞着的窗外振来。
和人一起吃完了饭,崽子在外跟着人转了几圈消了腹中些许饱胀,不多时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呵欠。
再次贯彻着自己吃饱喝足要打盹儿的传统习惯:
懒懒的迷蒙着眼和跟前忙着的人含糊了两声,自己便晃悠着脚步回了房间。
推门入屋,闻着那药花浸染过后的清冷幽香,姑娘心口最近惯性微悸的感觉稍稍消退。
手脚轻慢的褪了外衫窝上了床,垫着软枕披拢了薄被,打算就这么靠着墙打算小憩一番。
熟睡是不太可能的,但仅只是这浅眠,也睡的不如姑娘往日安生。
才靠着墙有了七成睡意,心尖那熟悉的纠缠刺痛感渐起,呼吸不由的急促,眉间拢着的褶皱越深,终是在其额角青筋鼓胀间,这不安定达到了极致。
搭着膝熟睡的人乍然间惊醒,迅速卷着衣袖捂住口,闷着声呛咳一阵。
等把胸腔中闷着的痒痛咳完,或雨才缓缓抬头,微蹙着眉有些困扰的瞧着衣袖上一小滩殷红。
蜷了蜷手指,最后又抿唇卷着衣袖捂着那抹殷红重新拿了一件衣服换上。
又再从床下拖出那盒子,将刚刚才换下的衣物塞进其中。
打理收拾好了,才着了外衫起身往外走。
而侧掩在窗外一侧的身影却是眸光沉沉,面色肃冷。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力绷握到极致又皱然一松,却是突兀的身形一转。
等或雨旋着发尾从屋中信然漫步到院中,远远的就看见了在厨房门前劈柴的人。
顿时牵了牵唇角,足尖一转,朝人走去,顿足在离人不远处,就地蹲下身,憋不住话:
“月羲…”
男人闻声抬眸,清淡的瞟了她一眼,微顿了顿手又继续忙碌。
或雨笑意一敛,奇怪的拢了拢眉,倒是察觉到他身上掩盖不住的躁气。
不禁认真的自我反思了一番…
她今天好像并没有惹恼他吧???
拧眉兀自困扰一番,实在没找出甚缘由,索性也不再深究。
反正肯定不是她的锅……
姑娘想的安然,转头又继续啰嗦烦人的在人跟前絮絮叨叨。
颇有一副‘绞尽脑汁要逗人笑’的架势。
只是偏偏她无所自觉,她隐瞒着人不与其言的那事儿着实让人难以谅解。
就这么蹲着唠叨了半晌,直到脚都麻了,也依旧未能让那人变的更开心些。
姑娘自己那脾气最近也被人宠的越发娇气,眼下见人实在没给她好脸色,终是按捺不住的下巴一撇,冷冷的对着人哼了一声。
继而自顾自折身一屁_股在石椅上落座,离的远远的却也不忘冷声低叹,倒是把受了气的姿态作了个足:
“唉…阿崽可真是可怜,热脸也贴不得好~~”
姑娘这拄着脑袋,瞅着人的幽声慢叹虽是激将之法,未想,竟还真生了效。
月羲微拧着眉峰攥了攥手中斧柄,最后再挥下一劈,彻底了结今日份木柴。
转身从柴堆上拾捡起抹布,擦拭净手了,复才踱步到姑娘跟前。
抹布突的一甩,只凉凉闷了句:
“倒水!”
或雨身形一震,面上微怔,脸上那做出来的骄矜未敛,只淡淡的抬眸往上瞥了眼。
瞧着人一脸辛劳,最后也只是冷哼一声,身体却诚实的伸出手给人添了盏新茶。
等跟前的人端着茶杯饮用时还是没能能忍住口中的叨叨,哼哼一句:
“闷死你算了!”
这半天都锤打不出句话还沉着脸唬她!
但显然的,姑娘心中早已气,只是不忿…月羲没有主动理她。
哪里又会再怎么生人的气。
作完心中憋屈着的那股骄矜,姑娘也转念又自顾自开怀了起来,眼睛熠熠的盯着在她身前兀自整着衣袖的人儿。
心里却是已经开始琢磨起了新的主意,只拄着下巴,眉梢轻扬,人却是按捺不住的着急出声:
“月羲~”
“昨日我听隔壁的小阿花说…今日傍晚在那寒河畔尽有一场烟火大赏,月羲带阿崽去看看吧!”
“……”
男人整理衣袖的动作一顿,抬眸对上姑娘笑靥,神色微晃了晃,垂眸再复行动作间却是又不禁深了深眸。
低低一应:“嗯……”
听着姑娘银铃般轻笑在耳畔幽荡间,心间却是发紧涩然。
再抬眸瞥向姑娘时眸光更是灼然,只惜或雨未曾注意,只兀自欢喜着又一次轻巧得来的出门机会。
正一脸欣然,精打细算着思量自己最近想添置的东西。
———
傍晚霞光晕染天边烟云,破卷浸润殷红灿然之时,院外巷中嘈杂声渐起。
本就等了半个下午的崽到底是按捺不住了的,随着人喧闹而急忙地霍然起身。
一抬手逮住人衣角挣了挣便是催促:
“月羲…月羲,时辰到了……我们也赶快的…快快走罢!”
月羲被她这逮的突然,脚下还踉跄了两步,最后却是蓦地煦然,虽心间百般滋味潜藏,终,还是会被她这轻而易举的简单神情取悦。
眉梢浅煦,眸底漾着暖意。
带着姑娘出了门……
虽说不久前才出门逛过,但或雨还是满怀的欢喜。
大概是从上次出门时得来的经验,这次倒是乖觉了甚多,自觉的牵着月羲衣袖,走路也不只忙着往人多的地方凑。
倒是更偏向于主动呼着月羲看她眼中所见,享她心中欢喜。
暮色垂坠,沿河花灯灿然燃起,曳烁在昏沉的暮色之中。
几大主巷里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摩肩擦踵,一个个的都拥着朝烟花绽盛的河畔尽头去。
或雨拽着月羲赶上人群时观宴人群已是大半,熙熙攘攘,簇拥了一条长街。
而姑娘也怕两人被人群挤散,也松了揪着的衣袖,指尖沿袖口往里一钻。
白嫩的爪子便主动缠进了那袖中拢着掌心里,还怕人不紧紧牵住她的,侧首半斜着身,小拇指挠了挠人掌心,扬眉,下巴轻抬:
“月羲要好好牵住阿崽呐!”
姑娘巧笑着漾着轻笑,感受着那人自觉扣进她指缝间的暖意,嘴角的弧度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眉梢漾着的欣然越发飞扬……
下一秒却是又不等人反应的,便又牵拉着人巧妙的往人群里往前钻。
还从中得出趣味的……间或漏出一抹浅浅低笑。
蒙头挤着人群这般钻了一阵,终是到了目的地,寒河畔尽已三三两两簇起了人。
隔畔数丈外琼楼高阁上华灯璀璨,笙歌曼舞,人声哗然,哪怕隔了这浅浅数丈河畔也能闻其阁中丝竹娇语声喧然。
姑娘只落眸琢磨了一瞬,便迅速的又敛回了神去。
脚下一蹦,往后一转,和那人相对,藏在袖中与人相牵着的手悠悠一晃。
便是又浅笑着和人絮叨……
正缠着人再讲更多的趣闻轶事间,身后却是骤地咻声拔起。
姑娘撒娇动作一顿,循声转回身,抬眸仰头正往空中看去时恰逢烟花绽开。
热烈的色彩如流星簌簌在夜空中绽开,流洒披曳出星尾,簇拥起河畔人群惊呼。
下一秒又是一尾烟花燃起,上一璀璨余韵未消,后续已至,嘭声在高空中炸开。
再次曳出璀璨绚丽的色彩…激的姑娘忍不住同孩童般,小蹦着欢呼欣然。
月羲却是转眸定定瞧着姑娘欣然的笑靥滞怔,眸光颤颤间只觉心间悸动的厉害。
终是忍不住灼然…
按捺着气息,沉缓清然轻唤了声:
“阿崽…”
虽说烟火嘭散炸裂同人群欢呼的声音嘈杂哗然,但姑娘却还是耳朵极尖的捕捉到了他这浅浅的一声低唤。
下意识的熠亮着神情漾着浅笑转过头来,踮脚往人耳边凑了凑,满腔的欢欣甚甚:
“月羲想与阿崽说甚!”
许是姑娘忽然侵袭过来的暖息牵动了心尖的那抹意动,几是姑娘才将脚跟压回去,正要再对人漾出一抹浅煦轻笑间。
牵扣着的手蓦地被人往前一挣,腰后一紧,神思恍然间跌进那沁满清冷幽香的怀抱之中。
愣愣然刚仰头正要奇怪一句,额头却是忽的一暖,身形一震,眼睫轻颤间心头却是也被额梢那抹细腻温暖熨灼。
血液里潜伏着的欣然渐渐被牵拉诱哄出来,在心尖狂舞。
激荡着心弦欢快…
额梢那轻贴却虔诚而真挚……
比起一时的情意难抑,不如是对心意虔诚的祝祈,带着仅属一人的专注与认真。
虽是短短半晌便从其额梢撤离……
但只凭这骤然一瞬间,便已够姑娘将她耳边的喧嚣与热闹渐远,熠亮着眸光灼灼地正要抬手反抱回去。
表示自己也不输人之际,眼前却蓦地一晃,骤然一股晕眩袭来。
脸上的笑意都还来不及绽开,人便眼睛一闭,身形一软,便直直的朝其怀中一软。
都来不及将自己想说的话述以于其……
月羲却是惶了面色,迅速的抬手揽住她腰身往自己怀中带,另一只手从紧扣的手中撤出,捧着人脸,轻拍着呼唤了几声。
却仍未得人反应,猝不及防……
惊惶恐慌间,却是抑不住周身紊乱之息,骤然炸绽开那抹诡谲之息。
穹顶夜云翻涌,卷扫过皎月间,却是变了异色,微醺着浅薄殷红的月华从月云中披洒流泻而下间。
从江畔热闹喧哗之处起依始,骤然间,便是一个个的人都如时间骤停般顿在了那一瞬的动作之上。
而其间所控之主却是只忙的抱起怀中姑娘匆忙慌乱的飞身往家中赶。
到了家却也难抑心中慌惶,只强忍着抖着手将家中一直备着的药剂取出喂给床上那静静沉睡的人。
只是哪怕他再怎么强制,却也还是废了大半汤药。
喂不进去…
眸光沉戾间只紧了紧拳,低头饮了药一口口渡与崽饮了。
喝了汤药,强忍着担忧急切静察了半晌,等察觉躺着的人呼吸渐起了些。
紧绷着的心弦才松了松,但又怕人再有什么异变。
依旧是不敢放松下精神,眸光还灼灼的盯着床上静躺着的人。
只瞧着人睡着睡着突的不安稳起来,眉间拢着的褶皱渐深。
蜷着的拳又不由自主的收紧,又霍然坐回到床上,将人揽进怀中,捧着人脸,口中却是紧张的不住出声:
“阿崽…阿崽…”
“阿崽可是有哪里不输服……”
而他怀里的人却是只拧着眉急促的喘,全身如同痉挛般绷的死死的。
额角青筋鼓胀到狰狞了,熟睡的人才猛的一睁眼紧攥着他衣袍,都来不及反应,一口腥热殷红的灼息吐出。
那刺鼻的血腥味乍时间便浸透了月羲满腔,怀中衣袍上更是黏腻满了那刺眼的红。
唇瓣轻颤,周身气息几压间却是绷的额角青筋都胀起,眸底更是猩红沉戾至极。
却只能抱着姑娘给人抚着心口,试图缓解其周身一阵一阵的痉挛紧绷。
而他这隐忍轻颤着的手才抚了两下便突的被人牵握住,倚靠在他怀中的人儿却是轻蹙着眉。
艰涩的轻喘着似是嗔怨:
“都怪这怪病……把月羲…都…都吓坏了吧……”
然抱着她的人却是反手牵握住她,攥的有些紧,甚至有些疼,但姑娘也不急着挣脱。
只安然的窝在其怀里,浅浅软了软眉眼,低笑了声,继续轻喘着缓声低语:
“月羲…可把阿崽攥疼了呢~~”
攥着的她手的大掌闻言蓦地一松,其间的惶然不安鲜明。
或雨却是只浅浅一笑,倒是又反手牵握住他的手,堪堪只能轻握住。
但人却只低声轻喃:
“月羲~”
“……”
抱着她的人却是没应她声。
然,姑娘却不着急的,只浅牵了牵唇角,下一秒却是突的一撑身往人怀中再凑了凑。
月羲滞怔间只拧眉抬手压住她肩膀正要制止她举动。
姑娘却是已调整好了姿势,就这般靠在他怀中,枕倚在他心口,听着那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声。
姑娘又浅浅的牵了牵唇,缓缓的抬手抚上那心口,低声:
“阿崽听到了……”
“月羲想同阿崽说的话……”
姑娘像是即将入睡般,声音也朦朦胧胧,含糊着:
“月羲…”
“月羲亦…甚喜……阿崽呢……”
姑娘口中呢喃着的话渐低,搭着他心口的手也紧随声消,蓦地滑坠到膝上。
那颗脑袋更是朝侧一歪,屋中一瞬间寂静沉寂。
只留着抱着她的人死死的攥握住拳头,薄唇紧抿,漫卷着眸底沉戾。
虽能感受到姑娘气息,但这浅薄之息同那还黏腻在胸膛及萦绕在鼻间的血腥味儿却依旧嚣然的挑拨着他脑中的理智之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