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昱心底疑惑,觉得有什么地方透着股怪异,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他很想看看帘子那头发生了什么,为何发号施令的不是大王而是这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让人难以违背的尊严,究竟是为什么,
风好像停止了,车帘动也不动,匪首的血溅在蓝色的布帘,逐渐凝成了黑色。钱昱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追问,只得按照女子的吩咐,火速解决战斗。
那几个偷袭的游侠见老大横死,俱是心头一震、战意全无,唯有那个刀疤头见状反而睚眦欲裂、越战越勇,恨不得拼个同归于尽,倒是给钱昱和手下带来不小的麻烦。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虽然他靠蛮力和不要命的劲头拼得很凶,但赵义的侍从也不是吃素的,并不与他硬拼,仗着人多,硬是将他渐渐耗得力竭,最后趁他一个不防,一名侍从提剑斜刺入他的胸口,血溅五步。钱昱审时度势,知道这些人不过是强弩之末,于是指挥部下一拥而上,将数人拿下。
战斗结束的很快,最初偷袭的九人中只活下来四个,其余全部在战斗中被杀。于是这四个人被五花大绑押到车前。
赵相如听见外面兵戈声渐止,知道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危机暂时解除,放下心来低头再看赵义,他的呼吸开始变的衰弱,刚刚缚上的绷带也已经被血浸湿,但是手却没有松开,仍旧抓着她的胳膊,丝毫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赵相如面无表情将他推醒:“人都已经捉住了,你要怎么处置。”
赵义轻哼了一声,稍稍恢复意识的他顿时冷汗如雨下。失血过多让他眼前既黑又模糊,只能看个大概。“途中诸事尽交由你处置。”
“周围都是你的人,他们不会听我调遣的。”赵相如声音冷静,毫不客气地指出赵义言语中的破绽。赵义出巡乃是秘密之事,所到一处多不惊动地方官和贵族,而是与当地搜集情报的内线直接联系,既是保密,也是越级检查孔平的工作。现在赵义受伤,看他的样子显然不想让自己伤重的消息传出去,一个生命垂危又不在都城且面临国内诸多压力的国君,自然不适合把自己的短处暴露在人前。而且目前回宫也不切实际,赵义需要一个可靠的医生马上帮他疗伤。
但问题就是,赵义受伤不方便出面,车外这些侍从习惯于听命赵义,并不具备应对突发状况的才干,而在外人眼中名不见经传的赵相如眼下只是赵义的一个宠姬,连个像样的身份都没有,想要运用这些资源,没有赵义的授命绝不可能。
此时赵义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声音极轻,气若游丝,令赵相如不得不附在他的唇边凝神细听:“在我束腰中有一枚方章,乃我的私人小印,你拿着这个去附近城池的医馆,会有人妥善安排的。”说罢整个人便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赵相如依他所言,果然在他的玉束带中发现了一个精致的小铜盒,她也来不及细看,打开盒盖,一枚小章掉了出来,东西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陈旧之物,更让她愕然的是,此物正是为她所用多年,调遣狼军所刻的“相如”二字私章。
当年她叱咤风云时所用的私人物品,不知何时辗转到了赵义手中,竟也被他用来号令暗中潜藏的力量。小小的一枚印章竟然汇聚了这个王国过去和现在的至高权利,而更让她五味杂陈的是,这枚印章的两个字是她的名字。当年她使用时,只是随意挂在腰间,却被赵义这样郑重其事地用盒子收起,放在腰带的暗扣中。
赵相如小声自语道:“轻易将这东西交给我,竟也不怕我将你弃尸荒野。”说罢似是嗤笑又像是自嘲,将印章收起,起身来到车厢外。不管如何,这东西能解燃眉之急。她与赵义虽有愁怨,却并非死结,现在是非常时期,她还必须用这个东西来为自己和他保驾护航。
钱昱提了人正要禀报,却见车里的女子掀开帘子跳下车来。由于速度太快加上光线昏暗,谁都没看清车内的光景,更不知道赵义已经伤重垂危。赵相如不了解这些侍从,也无从得知他们的忠心,受伤的事弄不好会动摇军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与忠心无关。她只对钱昱还算了解,一路上也与他打过交道,遂对他道:“这些人来路尚不清楚,主公担心他们并非流匪而是有意针对,所以此地不可久留,速速前往最近的城池。”
钱昱望了一眼赵相如身后悄无声息的马车,颇有些疑虑,并非是他多心,从遇袭开始就没有再听到车内传出过主公的声音了,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没有人清楚,倘若这女子居心叵测,挟持了国君甚至是已经刺杀……想到这,钱昱突然向前一步出声试探道:“主公——”
赵相如知道他信不过自己,但是时间不等人,赵义命悬一线,若为这些小事耽搁了宝贵的时间,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她的身子有意无意挡在车前,从袖中取出印章,直接在钱昱眼前亮出:“主公受命于我,此地事宜由我全权处置!”
钱昱见过这枚章,赵义但凡有密令于他们,都用此章盖印为准方能调动。普通外人别说见过这方印章,连盖了印泥的样子都没见过。正因为印章重要,大王平日收放也十分隐秘,寻常人都不知他放在什么地方,没想到竟然在女子手中。
钱昱想也不想,立即半跪于地道:“请夫人示下。”
赵相如背过身道:“我的命令从来不说第二遍。”钱昱一回想她方才的话,立即明白意思:“此处离列人最近,只十余里,急行的话半个时辰可到。”
“也不必急行,主公不喜颠簸。”赵相如计算着最可行的方案,“一个时辰内到达便可。”
“遵命。那这些俘获的人怎么处置?”钱昱请示。
赵相如临上马车前扫了被侍从们押着的四人一眼,待上车把车帘放下后慢条斯理道:“我说过,命令从不说两遍。”
钱昱心头一震。当初将此女从楚国带回时虽能觉出她与众不同,却从未让他感受到如此森然的寒意。方才她说了只留两个活口,现在是让他把剩下的两人处决了吗?这些念头只在他脑海中转了两转便已有了决断,他迅速下令让部下护送赵义的马车先行离开,自己则从五花大绑的四名俘虏中挑出两人,推到路边一剑封喉,尸体就顺势扔在田野间。这次自己人的损失也不小,已经很难为赵义提供巡视周边所需要的安全保障,必须尽快调集些人马过来。
钱昱打定主意,到了列人就赶紧向大王请示调人一事。
处置了那两名俘虏,钱昱带着手下草草掩埋了战死的队友,又将伤者带上,追着赵义马车行驶的方向往列人去了。等此处一切归于平静时,半晌才有一人掩胸而起,正是那刀疤头,他将外衣解下,捂住伤口,提着剑一步一踉跄地离开了。
列人城近在眼前,转眼功夫已经入了城。钱昱他们骑马反而行得快,在城外就追上了赵义乘坐的马车,有他在外应付,入城省去了盘查,众人马不停蹄直奔医馆,以赵相如的意思是,当务之急是救治伤员,所以一路上钱昱也没怀疑。
等一众人到了医馆,赵义却没下车,赵相如对着店里的医师出示了印章,马车被直接牵入医馆的后院。原来这竟是一处秘密的联络点,看样子是赵义授意孔平所建,外面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医馆,但实际上这里承担着搜集情报、联络上下级的任务,算是一个中级的情报站。当初王阿龙建立狼军特务营时所采用的方法,赵义觉得好,便都拿来主义,为自己所用了。
医馆里的为首的就是那名医师,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出头,掀开车帘看到车内赵义的状况,不禁吃了一惊。他虽没见过赵王,却能从他所带侍从和那枚印章窥知一二,心中惊疑不定,连忙叫来两名心腹,三人战战兢兢地将赵义从车上抬出,“主公身中暗箭,伤势颇深,可能在肺部,你们可处置得了?”赵相如沉声道。
“若是普通外伤自然不在话下,现在还没见到伤口,且伤者面色不佳,属下需要看了伤口、仔细把脉后才能回禀夫人。”三人抬着赵义,辗转来到医馆内光线最好,也是最整洁的房间内。
年轻的医师揭开盖在赵义身上的外衣,轻轻“咦”了一声,赵相如刚想问他,门外传来店内伙计的声音道:“师傅,外面来的那些人方才在后院发现了马车,看到车内有血,便提着剑四处在找他们的主公,现在就要冲上来了,我们拦不住!”
那医师一愣,看了赵相如一眼。
“我去。”赵相如转身出门,“你们尽快取箭止血。”
作者有话要说:唉,承诺的事做不到,我很惭愧啊。结婚是件很无奈的事,属于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真心不爽啊。
看到隔了这么久,这么慢还有亲不离不弃,真是很感动。
文章已经步入后半程,我会把剧情再梳理下,以免拖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