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十二张人皮
我出生后的第七天,我妈就失踪了,再回来时是我六岁那年的八月份,她变成了一张没有血肉的空人皮,被挂在我们村村委会的院子里。
算她在内,那天被发现的人皮一共十二张,六男六女,这事当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直接被定性为特级刑事案件。
我记得当时村里刚发过一场洪水,水不大,既没淹死人,也没造成多少经济损失,却把那十二张人皮从山里冲了下来,一直漂进了我们村。
最先发现人皮的是村里的傻子郭老二,当时他正光着杆子在齐腰深的洪水里摸鱼,摸着摸着,就看见几团东西顺水漂了过来,可那时天快黑了,郭老二眼神又不济,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
等东西漂近了,他就伸手捞了一团,抖了抖水展开一看,第一眼就看见一张栩栩如生的人脸,用两个黑窟窿直勾勾盯着他看,吓得郭老二当时就尿了裤子。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也惊动了我们村当时的村长老懵子,那个年代通讯落后,刚发完洪水山道又难走,老懵子没法第一时间报案,就叫人先把十二张人皮都捞起来,挂到了村委会的大院里晾干。
村里人都爱看热闹,不少人淌着水跑到村委会围观,后来就有人认出,挂在墙上的其中一张人皮,像极了我妈兰秀。
老懵子听说后吓坏了,赶紧把我姥姥、姥爷叫了过去,结果一看见亲闺女的皮挂在墙上,老两口当场就吓瘫在地,开始死去活来的哭。
再后来,二残废也去了。
二残废是村里人给我爸起的外号,那些年,他每天一点正事都不干,光顾着喝酒,喝醉了就耍酒疯,耍完倒炕上就睡,睡醒了又接着喝,没钱买酒就卖家当,要么就跟亲戚借,就跟个二等残废一样。
其实村里人也都清楚,我爸以前不这样,也是个勤勤恳恳的好小伙,之所以后来变了,是因为我妈当年失踪的事。
早在这十二张人皮被水冲出来之前,那件事是我们村最大的一桩悬案。
据说我妈失踪那晚,有人听见屋里传出哭嚎声和打闹声,我家后房檐底下还被人涂了一行血字,字歪歪拧拧连成一串,写的是什么谁都看不懂,墙下还被摆了一对红蜡烛,和一个用两条死蛇编成的万字结。
那天之后,我妈就凭空消失了。
当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爸只字不提,甚至我姥姥姥爷带人来闹,连打带骂的跟他要闺女,他还是一个字不说。
从那之后,他开始没日没夜的喝酒,就跟想把自己灌死一样。
在我的印象里,那几年他似乎从没醒过酒,唯一比较清醒的一次,就是我妈的皮漂回来那晚。
那晚,他也像往常一样喝的烂醉,老懵子摇了半天才把他摇醒,后来生把他搀到了村委会。
哪知一进院子,一眼看见我妈的皮挂在墙上,他仿佛瞬间就醒了酒,双眼通红的盯着自己媳妇的人皮看了大半晌,一没哭二没闹,忽然十指交叉,用双手比划了个周围的人都看不懂的手势,随后将手往自己额头上磕了四下,磕完之后转身就往外走。
老懵子拦住他问:“二废物,你上哪儿去?”
他只随口甩下一句‘酒还没喝完呢’,说完摇摇晃晃的走了。
我爸的举动惊住了在场所有人,媳妇失踪了六年,现在被剥成一张空皮囊漂了回来,当丈夫的竟然还想着喝酒?
这一下连旁人都看不下去了,气得不少人指着他的脊梁骨一通咒骂,甚至有人怀疑,六年前没准就是他害死了我妈,把我妈毁尸灭迹后就剩了一张皮,要不然现在怎么会表现的这么平静?
可我爸还是一句也不解释,就好像事不关己,反正也没有任何证据指证是他杀了人,谁都拿他没辙。
当晚我爸离开后,按照我姥爷的意思,本想直接把我妈的皮带回家入殓,毕竟二老苦盼了闺女六年,虽说如今只剩一张被掏空的皮囊,也总该入土为安。
可老懵子不同意,说自己已经连夜派人到二十多里外的县城去报了案,办案的同志到之前,这十二张人皮谁也不能动。
老懵子贵为村长,姥爷自然拗不过他,答应隔天再来收皮入殓后,就先搀着我姥姥回了家,连夜扯白布挂白灯,开始提前布置灵堂。
那几年我爸形如废人,一直是姥姥姥爷拉扯着我,因为当时岁数太小,起初他们被老懵子叫走时我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后来一见二老回来后哭得撕心裂肺的,不少亲戚还连夜跑来吊丧帮忙,我一听话音才知道,哦,我妈‘回来’了。
我从没见过我妈,没有母子情拴着,平时也不怎么想她,甚至因为常被村里的孩子叫成‘没妈的野种’,我甚至有点恨她。
可那天晚上,似乎所有人的话题都围绕着她,我也坐不住了,就想去村委会一探究竟,至少看看,我这个从没见过的妈到底长什么样?
那时已经是后夜了,街上的水也退的差不多了,我趁家里人忙前忙后没空管我,就一个人偷跑了出去。
我记得我跑到村委会时,村委会的铁栅栏门是用链锁锁着的,原本村委会每晚都有干部轮流值班,可那天院子里毕竟挂着十二张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皮,深更半夜的谁也不敢待,当晚值班的人就偷着跑了。
见锁了门,我就扒着栅栏往里望,空荡荡的院子里黑乎乎的,隐约能看见一侧院墙的阴影里站着十二个模糊的人影,正是那十二张人皮。
说是站着,其实人皮都被挂在墙钉上,每张人皮的脚离地面都有个半米左右的距离,因为人皮挂了一夜早就风干了,皮囊被风一灌都胀了起来,不仔细看,简直就像十二个大活人悬浮在半空似的。
我躲在栅栏门外看了好一阵子,可只能模糊看到那些人皮的大致轮廓,根本看不清人脸。
我心里着急,心想反正就是些空皮囊,也没什么可害怕的,就仗着自己岁数小身子瘦,顺着两条栅栏缝钻了进去,凑近那些人皮开始来回细看。
这回我看清了,那十二张人皮是六男六女,在墙上挂着,每张都是闭着眼皮垂着头的相同姿势,就像在熟睡,如果不是人皮的外表惨白没有血色,而且每张人皮的背面从后脑到腰部都被开了一个大口子,看起来简直和真人没什么差别。
看着看着,其中一张长发披肩的女人皮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女人微闭双眼面容安详,左耳垂上长着一颗明显的黑痣。
我突然想起以前姥姥跟我聊天时提到过,我妈左耳垂上就有一颗痣,她小时候觉得那颗痣不好看,就总戴着姥爷的耳朵帽遮遮掩掩的。
我姥姥就逗她说,她那颗痣长得最对地方,万一哪天丢了都不用怕,一看耳朵上的痣,就能认出自己的亲闺女来。
想到这些,我确定她就是我妈,就开始更仔细的盯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女人慢慢张开了眼,也开始用两个黑窟窿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