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静瑶觉得朱蓉的身世有些耳熟,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有人以武昌伯府的事做蓝本,写过话本子?”
骆四姑娘来了兴趣:“哪本话本子?”
“很多,我也叫不上名字,三公主一定有记录。”
像这种后娘欺负嫡长女的梗,坊间的话本子不计其数,华静瑶记不住,但三公主肯定知道。
华静瑶觉得还是不要去问三公主了,否则那位一定会从那镶金嵌玉的箱子里拿出一本簿子,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本簿子里记载了后娘祸害嫡女的二十八种方法。
华静瑶打个激凌,她甚至怀疑,前世的姐姐也有这种爱好,只是那时没有机会接触民间的话本子罢了。
“除了这些呢,你对朱蓉还知道些什么?”华静瑶问道。
骆四姑娘想了想,道:“朱蓉会武功的事,也算吗?”
华静瑶怔了怔,问道:“朱蓉会武功?”
武昌伯府是勋贵之家,京城里的勋贵,如以前华家那般视习武为耻的并不多,想来想去也只有华家这一朵奇葩,且,勋贵之家的孩子,会读书的并不多,比如沈逍,已经算是勋贵子弟里顶尖的人物,可若是让他参加科举,他怕是连童生也考不上。
因此,勋贵子弟还是以练武为主,但也只限于男丁,女眷之中会武功的曲指可数。
“她是在乡下学的武功?”华静瑶问道。
骆四姑娘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她会武功却是千真万确的,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欸,我就知道。”
骆四姑娘得意洋洋,没等华静瑶追问,便主动说出来了:“前年吧,对,就是前年,我爹要去白官屯会棋友,我娘担心他让人骗了,便让我和我二哥跟着一起去。武昌伯家的祭田就在白官屯,祖坟当然也在,我们去的那天,刚巧是朱家老太爷的祭日,我们这些武将之家,没有那么多讲究,比如我们家吧,无论是祭祖还是什么,不分男女,就连出嫁的女儿也能一起参与,武昌伯家也是,乌泱泱一大群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几房人打起来了,唉,先是男的在打,后来女的也加入,听说那边有人打架,我爹连下棋的事都忘了,带着我们去看,我和我二哥爬到树上,我爹太胖爬不上去,在下面拽我二哥......”
华静瑶无语,她觉得那些写话本子的,就该到建明伯府去就地取材。
“刚开始只是妇人们跟着一起打架,后来没出嫁的小娘子们也参战了,朱蓉很厉害,一个过肩摔就把她家三房的五姑娘给拍地上了。我二哥就说,朱蓉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不错。”
华静瑶问道:“朱家的小娘子们全都会武功吗?”
“多多少少都会一点,不过我二哥说,只有朱蓉的武功是最好的。”骆四姑娘说道。
“后来呢,他们一大家子就这么一直打下去了?”华静瑶问道。
“后来过来一个老头,可能是族老之类的,然后他们就不打了,我懒得再看,就下树了,后来听我二哥说,他们打架还是为了钱,说老太爷分家的时候不公平吧啦吧啦的......”
华静瑶打听了半天,听了一肚子的八卦,对于赵谦回京的事,却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第二天,华静瑶进宫,打着去见太子妃的名义,在东宫里堵到了太子。
“案子破了?”太子问道。
华静瑶想翻白眼了,你又不是没在顺天府待过,真以为破案像吹水泡一样,说破就破了?
“没有。”华静瑶说道。
太子立刻反应过来:“你若是不能查出你那案子和宁王有关,我是不会去父皇面前告状的。”
看看,担心被说成是容不下亲弟弟,一着急连储君的架子也不端着了,直接自称为“我”了。
“我也没说让你去皇帝舅舅面前打小报告啊,你别担心。我巴不得你能顺利继位,我还指望着后半辈子靠你给我撑腰呢。”
太子终于放下心来,打趣她道:“你放心吧,阿逍不敢欺负你。”
华静瑶这才说起正事:“我需要知道所有的事,比如为什么宁王妃会是朱蓉,比如你那位内线,这大半年来查到了些什么,大表哥,你要相信我,这件事并不简单,你不要低估宁王。”
太子蹙眉:“可他的身体......”
“身体不好可以治,只要他能活着坐上龙椅,那就行了。”华静瑶说道。
太子一惊,他怔怔地看着华静瑶,问道:“瑶瑶,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华静瑶道:“你应该早就知道以前赵谦身边的那个叫朱子惠的,原本就是赵孟瑜的人吧,你或许会以为,赵孟瑜只是为了拉拢赵谦,甚至于为了讨好他,才会把朱子惠引荐给他吧,可是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当年皇帝舅舅一怒之下把二皇子府的人全都换了,你知道那些被轰出王府的人去了哪里吗?”
太子脑海中如同电光火石一般,但他还是不置信地问道:“难道全都去了隆安王府?”
华静瑶点点头:“没错,他们全都去了隆安王府,只不过没在留在王府里,而是分散到王府的各个庄子里了。”
除了顾氏的那座庄子以外,隆安王府还有大大小小五六个庄子,这些年来,隆安王府的开销大多来自这些庄子。
“可是宁王的身体不好,再说父皇对他并不亲厚,那个位子即使不是给我,也还有老三和老四,轮不到他。”太子说道。
华静瑶轻笑出声,却以冰冷的语气说道:“可若是皇帝舅舅驾崩了呢?”
“住嘴!”太子低吼,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闲杂人等,这才压低声音说道,“瑶瑶,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这种话能说吗?”
华静瑶梗着脖子:“赵孟瑜和赵擎是孪生兄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就连顾氏都分不清,赵擎是无忧公子,大表哥,你应该还记得无忧公子的那些事吧。”
太子当然记得,当年聂正琪的案子,还是他办的,无忧公子擅长制药,无论是杀人的药还是救人的药,无忧公子都能做出来。
太子想到无忧公子,身子微微一震。
也许华静瑶并非危言耸听,有的时候,杀人不是刀剑相加,而只是一杯茶,一块点心。
“瑶瑶,你担心赵擎会利用宁王,加害父皇?”
华静瑶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比如你在东宫之中,夏天喝了一杯凉茶,便送了性命,比如三皇子去打猎,却得知四皇子生了急病,他匆匆回京,却意外落马,而四皇子年幼体弱,一命呜呼。皇帝舅舅痛失爱子,大病不起,大表哥,你说,如果是这样,那么百官会做什么?”
这一次,太子没有斥责华静瑶,他面色沉沉,悠悠地说道:“百官会上折子,要求宁王回京监国。”
赵谦临危受命,代替皇帝处理政务,他的声誉日隆,文武百官对他交口称赞,数月之后,皇帝病情恶化,山陵崩塌,百官跪求赵谦登基,赵谦礼让三次,三次之后,他终于接过金印,荣登大宝。
那个时候,谁还记得早逝的太子,以及短命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就连赵谦那羸弱的身体也会被忽略。
见太子怔怔出神,华静瑶不忘再来一锤:“对了,阿逍最近查到的线索,想来皇帝舅舅还没有告诉你。”
那只是猜测,尚且没有实证,以皇帝的性格,这种事是不会告诉东宫的。
果然,太子问道:“什么事?”
华静瑶道:“二十多年前,无为道的人曾经找过一名农妇试药,那种药有驻颜功效,与顾氏所用之药,即使不是同一种,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一次,太子全然不顾形象,他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隆安王府和无为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你也说了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可那时赵孟瑜和赵擎还是个几岁大的孩子。”
“他们当时还是孩子,可也并不意味着无为道就是那个时候与他们合作的呀。或许无为道那个时候就有这种药了,直到若干年后,赵擎与他们合作之后,才得到这种药的呢。”
无为道原本就擅长各种药,无为道的教众生病不看大夫,要喝符水,教中的很多刑罚也是用药的,当年裴涣的父亲展辉就是用了无为道的药才死的,一代名将最终死于区区一包药粉。
太子颓然坐下,父皇说得对,他行事还是太过稚嫩了,也太过优柔寡断。
他一早就知道赵谦秘密回京,可是他却把这件事瞒了下来,若不是沈逍告诉他,华静瑶在查郑婉的案子,他甚至会把这件事瞒一辈子。
“你想问什么?”太子重新坐直了身子。
“是朱蓉吗?”华静瑶看着太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太子勾起嘴角,牵出一丝笑容:“鬼精灵,你是如何想到的?”
华静瑶不想在太子面前提起骆四姑娘,她说道:“我听说朱蓉会武功,武昌伯府的人不但多,而且还不和,按理说太后和皇后是不会从武昌伯府这样的人家挑选王妃的,可偏偏朱蓉做了宁王妃,这事有些蹊跷。”
自从出了华家的事,太后便格外看重亲家的后宅,若是后宅不宁,必定兄弟不合,这样的人家是不适合做亲家的。
太子颔首:“武昌伯治家不严,家里乱七八糟,朱蓉很小时便被送到了白官屯,朱家的本家就在那里,她的继母派了个很厉害的婆子管束她和两个庶妹,那个婆子狗仗人势,经常打骂她们,有一天,婆子又打骂她,朱蓉反抗,把婆子推倒,婆子摔在门槛上,竟然死了。朱蓉很害怕,便从庄子里逃了出来。她逃到了本家,本家的一位大归还家的老姑太太见她可怜,便派人去庄子里善后,并且把她留在了身边,朱家有家传武功,只是武昌伯这一支入了行伍,反而没有去学这些武功,而是另外练了马上功夫,就连本家也没有多少人还在练武,可这位老姑太太就是这为数不多的一个。朱蓉在老姑太太身边长到了十六岁,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才被接回京城,她毕竟是嫡出,武昌伯府还指望着用她来和高门联姻。”
华静瑶听得入了迷,这个朱蓉也真够传奇的了,不对,朱蓉自己就是一本书啊,嫡女逆袭做王妃!
“你见过长治侯吗?”太子忽然问道。
“长治侯?我好像没有见过他,不过,长治侯夫人过世时,我娘带我去过他们府上。”华静瑶说道。
“嗯,没错,长治侯夫人是大前年过世的,去世时已是做祖母的人了。”太子说道。
华静瑶不知道太子为何会突然问起长治侯:“这和朱蓉有关系吗?”
“武昌伯夫人想把朱蓉给长治侯做续弦,偏偏武昌伯还答应了。”太子嘲讽地说道。
华静瑶恶心得不成,她虽然没有见过长治侯,可既然是做祖父的人了,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了,朱蓉那时才多大,顶多十六七岁。
武昌伯夫人是继室,倒也罢了,武昌伯却是亲爹啊。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武昌伯和长治侯算是平辈吧。”华静瑶说道。
“两家没有亲戚,不过武昌伯比长治侯小八岁,若说是晚辈也差不多。”太子说道。
华静瑶想起骆四姑娘说过,武昌伯府向建明伯府求亲的事,便问道:“长治侯府很有钱吗?”
“算是有钱吧,长治侯的家底丰厚,在南边有好几座茶山。”太子说道。
华静瑶道:“这事没有传出来,是因为陛下把朱蓉指给赵谦的缘故吗?”
“嗯,没错。太子妃的表哥成亲,酒席之后,太子妃去梳洗,遇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朱蓉,朱蓉说她家里要和长治侯府议亲,她想请太子妃帮忙,让她进宫做女官,她说她会武功,也可以给太子妃做护卫。”
这很出乎华静瑶的意料,她没有想到,朱蓉竟有这样的胆子。
“你也知道太子妃不是寻常的闺秀,她胆子很大,没有给吓住,回来后就把这事告诉我了,我想了想,觉得若是让朱蓉只是做个会武功的女官太浪费了,便派人试了试她的身手。她不但武艺不错,而且遇事冷静沉着,我想老二要去就藩,身边总要有我的人才行,于是......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