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三老爷带来了一幅画,这是他前阵子咬牙买下来的,是本朝秦珈秦大家的墨荷图。
秦珈擅长山水,存世画作也以山水居多,华毓昆带来的这一幅墨荷图,实属罕见。
张山长见是墨荷图,心里便有数了。华毓昆是不敢确定这幅画的真假,来请自己掌眼的。
他立刻来了兴趣,秦珈性情疏散豁达,行事也十分随意,他见什么画什么,水平也是良莠不齐,只是后人只知道他擅画山水,冷不丁看到一幅墨荷图,就怀疑真假了。
其实华静瑶是让她爹带着苗红来吵架的,可是她低估了自己的老爹,想要引起张山长的兴趣,也不一定非要吵架不可。
这边厢华毓昆与张山长一边品评名画,一边喝茶,聊得如痴如醉。对于苗红这种爱画如命的年轻人而言,能够亲眼目睹、亲耳聆听这样一场名家赏析,简直比见皇帝更令他们兴奋。可是今天,苗红却兴奋不起来,就连华毓昆和张山长说的那些话,他也听不进去。
这时,一名小厮走进去,对旁边站着的老仆耳语几句,老仆脸色微变,低着头,悄悄退了出去。
苗红心下一凛,看了看背对着他的张山长,也悄悄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苗红看到站在庑廊下面的黄山。
黄山是张山长的长随,平日里跟着张山长进进出出,凤阳书院的学生们全都认识他,但是黄山却不认识这些学生。
苗红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问道:“请问茅厕在哪儿?”
黄山知道跟着华三老爷过来的年轻人是书院的学生,神色间便随意起来,但是依然很有礼貌,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道:“就在那边,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苗红更不好意思了,在书院里时,黄山就是张山长的影子,学生们远远看到黄山,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会规矩起来。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去就行了。”苗红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向施礼道谢。
是个冒失的年轻人啊。
黄山整日在书院里出出进进,见惯这样的年轻人,他没有在意,重又站在廊下,随手将门口的两盆花摆到窗台上。
等他再转过身来,早已不见了苗红的身影。
跑得真快,是憋急了吧,跟着长辈出来见客,可真不容易。
黄山的嘴角勾了勾,见怪不怪,依然没有在意。
张家的院子有华家的两个大,院子里还僻出了一个小花园,从厅房出来,要穿过一个紫藤花架,绕过小花园,才能看到垂花门。
苗红进门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张家的下人很少,他只看到两个老仆、一个小厮,还有一个就是黄山。
那两个老仆中的一个,正在花园里侍弄花木,苗红从他身边跑过去的时候,因为心虚,便对老仆低声说道:“我去茅厕。”
老仆拿着花铲,怔愣了一下,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低下头继续干活。
苗红也怔了怔,随即明白了,这个老仆又聋又哑。
他飞快地从老仆身边跑过,一直跑到垂花门。
外面一定是出事了,刚刚进门的小厮就是先前应门的,他把另一个老仆叫了出去,而自己这一路跑出去,却没有看到他们,他们是去了隔壁院子吗?
苗红的心砰砰直跳,他知道华大小姐去抢人了,可是具体如何安排的,他并不知道。
他只比老仆和小厮晚了一步,他跑到大门口时,那两人刚刚抬腿跨出门槛。
“等等,山长有事,让你们快点过去!”苗红说道。
老仆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他,问道:“山长有吩咐,为何让你来说?”
苗红忙道:“黄山去茅厕了,山长很急,等不了他了。”
这个谎言不容推敲,一推就破,可是苗红顾不上了,他只要拦住他们片刻就好。
老仆伸着脖子向门外看了看,对小厮说道:“你再去听听动静,我回去看看。”
说完,老仆便重又进门,向着院子里面大步走去。
苗红连忙在后面跟上,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只要老仆回去,他的谎言就会被识破,面对张山长的质问,恐怕就要按华大小姐说的,吵架,据理力争。
见老仆走了,小厮便独自走到隔壁院子的门口,侧着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刚刚,他听到隔壁院子里有动静,这才进去禀告。老爷有客人,他只好告诉了刘伯。
门上的锁头好好的,没有打开,可是刚刚,他的确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了。
小厮索性贴在门缝上,可是这一回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莫非是自己听错了?那说话的声音不是隔壁传出来的?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会听错?
张家的宅子和旁边的人家还隔着一个院子,除了隔壁,不会有其他人家的声音传过来。
小厮继续听,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捂住了他的嘴,接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看到了从他背后闪出来的一男一女。
男的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女的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少年的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则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人的手劲很大,小厮动弹不得。
而那个小姑娘,则从头上取下一根极细的簪子,旁若无人的插进锁眼。
锁头啪的一声打开,小姑娘推开门。
小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从院子里走出来几个人,对是,几个人,其中一个还背着一只口袋,那口袋的形状,里面分明是个人!
他没有听错,刚刚隔壁院子里的确是有动静,就是这几个人,他们进去带走了带走了带走了……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竟然不是翻墙而入,而是打开锁头走进去的。
是了,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撬锁远比翻墙头更不引人注目,何况这小姑娘还不是撬锁,她是开锁!
小厮想喊,可是他喊不出来,他的嘴巴被捂住,他挣扎了几下,抓住他肩膀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怎么没有人呢,平时巷子里常有人的,就在刚才,陈老爷的轿子才从这里走过去。为何这会儿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