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蝗灾,这也算不小的事了。王允等人为此专门找了太史令张贵问占。这神棍最后得出的结论,也是老生常谈“苍天之怒,源于祭祀不足,暴政频频。”
祭祀不足好理解,王允本就在准备元年贺的事。此时也好由此籍口,将此事提前办了。至于如何解这个暴政,董卓和王允等人意见很大,双方互不相让。王允认为,蝗神天降,是因为相国执政以来,不恤民情,才至如此。
董卓的结论就比较有意思了,是因为暴君在世,以至“苍天降怒”。这里的暴君,不是汉献帝刘协,而隐指已被废黜帝位的弘农王刘辨。
王允的元年贺大典在建章宫内的神明台上举行。按照道理,这个贺典应该初平元年举行,但去年战事频仍,后来十八路诸侯讨董,紧接着西迁长安。本来排练到一半的庆典也就不了了之。
历来的贺年大典都是皇帝先讲,但此次例外,皇帝年幼,整个长安有且只有董卓最有资格代理了。
长长的祷文如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以董卓的文采,要想记得,怕也颇费了一番功夫。其实献帝虽然年幼,毕竟已十岁,真要他来读这个祷文,操作一番仍然可行,但董卓执意如此,里面的僭越意味,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百官的山呼万岁声打断了刘毅的思路。董卓终于讲完了,其实那些祷文大多差不多,无非就是些吉利的话,只是结尾处,那“初平”年号的的阐论,却多少让人好笑。
“……愿邦家初兴,四海升平,尚飨!”
想着乱成一团的天下,此时从董卓嘴里说出来,多少也有些讽刺意味。
武帝晚年时,崇尚神仙之学,于是建神明台,用以安置铜柱仙人。有承接天上"甘露"以求长生之意。台高五十余丈,其上铜人矗立其上,更是高大,手托铜盘,顶天立地,直有开天辟地之威。
在原来的历史上,神明台共存在三百余年,魏文帝在曹丕在时,想把此巨人承接“仙露”的铜盘运抵洛阳,搬动时因太过重大导致折断,断声远传数十里。后来勉强搬到灞河边,终因太重而不得不弃置。
一个铜盘尚且如此,整个巨人可想而知。
刘毅抬头,望着站在神明台顶的董卓。他一身大红紫袍,肥硕的身影被日光斜斜拖着,从台上一路向下延伸。皇帝则被他护持在后,幼小的身子几乎全被阴影笼罩。
颂文结束后,按程序就该献舞了。
神明台下有口大钟,每当世宗摄取“仙露”时,都要敲钟以谢天恩,后来皇帝祭祀,争相效仿先祖,遂城惯例。几个光着膀子的力士抱住个巨大的木击子,后退几步,同声一喝,踏步向前。那木击撞在大钟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那几个力士缓了缓,退了几步,再次用力,撞在大钟上。这一次比刚才力道更大,刘毅北军中候,也算天子亲信,站在离神明台顶,离大钟也近,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几近失聪,整个神明台都似在摇晃。
不待他反应过来,那几个力士再次发力,再次敲在大钟上。
“咚——”
钟声响遏行云,直有穿云裂石之威,天上浮云翻滚,也似在应和。
祭祀大典,最佳敲钟数是一百零八下。但铜钟和铜人相仿,太过巨大,要响一百零八声,那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遂改为三下,寓意“福禄寿,天地人”同齐,钟声也要一声高似一声,寓意国运节节攀升。
神明台下,是一占地好几亩的演练场。以为皇帝观乐,赏舞用。钟声过后,鼓乐齐鸣,1百零八个妙龄少女在乐声中,踏着鼓点从后院徐徐而入,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练时日,侯有望,爇膋萧,延四方。九重开,灵之斿,垂惠恩,鸿祜休。
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灵之下,若风马,左仓龙,右白虎。
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灵之至,庆阴阴,相放怫,震澹心。
灵已坐,五音饬,虞至旦,承灵亿。牲茧栗,粢盛香,尊桂酒,宾八乡。
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
被华文,厕雾縠,曳阿锡,佩珠玉。侠嘉夜,茝兰芳,澹容与,献嘉觞。“
帝都西迁之后,原本的宫廷乐师跑散大半,代表雅乐的太予乐署不复存在,至于代表“俗乐“的黄门鼓吹署,也就只剩任红云一根独苗了。
此舞是任红云排练,里面多半也有这小丫头,但这一百零八个少女是王允精挑细选,个个身形窈窕,婀娜多姿。极目望去,俱都白色宫装,一片莺莺燕燕,一时间那里分得清。
刘毅瞪大眼睛看着,想在里面找出那个调皮的身形,但这些少女个个妆容精致,衣着服饰又大差不离。他找了半天,眼前尽是晃动的皓腕,飘逸的衣袂,晃得眼睛都花了,最后只得颓然放弃。
有段时间没见这小妮子了,她还好么?
乐舞之后,元年庆典也接近尾声。董卓牵着小天子,一脸肃穆,缓缓步下神明台,好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官员们山呼万岁后,也渐次离去。刘毅收拾心情,正准备离开,突听上方有人叫他:“虎候留步。”
回头一看,却是张温和王允两人连袂而来,当下就有些抵触。茂陵一事后,董卓虽没说什么,但这段时间,一直未曾单独召见刘毅,这已很能说明问题。这儿人多嘴杂,三人在一起高谈阔论,以董卓多疑的性格,保不准又会生出什么么蛾子。
但王允一句话却让刘毅站住了:“小女红云有事找你,望你拔冗一叙。”
既是红云相邀,那怎么也得见见的,刘毅点了点头:“好,一会劳烦司徒带路。”
王允点了点头,正待再说。刘毅却皱了皱眉,指着远方道:“那是什么?”
神明台修得甚是高,整个高台高近三十丈,直如一座小山,几人站在上面,不但建章宫的景色一览无余,连极远处的驿道也清清楚楚。
有一列车队正从安~门驶出,边上有重兵守着。王允顺着刘毅的目光看去,冷笑一声道:“虎候,那是相国的车子。”
刘毅道:“相国的?不是都迁都长安了么?他这是准备往那边搬?”
王允脸上仍有些冷冷的笑意:“当然是往郿坞运粮食和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