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间四面透风的土坯房,被马匀改建成了抗蝗的大本营。刘毅带队走过去时,马匀正指挥着其下弟子,将一捆捆柴草堆放在房屋四周。
这样的柴草垛大小不一,好多地方还有烟熏火烤的痕迹,显然都是用来燃放的。
四周旱鸭闲走,上百只鸭子在四周嘎嘎乱叫着。这些鸭子个个油光水亮,显然生活得很是滋润,增肥了不少。
用鸭子抗蝗,这恐怕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手段了。见刘毅来了,马匀连忙迎了上来,行了一礼道:“君候。”
一见刘毅旁边的献帝,他吃了一惊:“这位公子是?”
献帝虽然一身常服,但一身衣服,尽是些绫罗绸缎,光鲜照人,一看就是个大户家的公子哥。刘毅当然不方便暴露他,语焉不详的道:“一个故人之子……”
他也不想马匀继续问下去,指了指这些鸭子:“马先生,用凫鹜抗蝗,可有用处?”
马匀摇了摇头:“聊胜于无罢了,主要还是数量太少。最近好说歹说,才从附近百姓家收集到这些晨凫。唉,天灾人祸的,也是无法。多的就没有了,好在数量虽少了些,保护周遭的水源不被蝗虫侵害,还是成的。”
说话的时候,就有好几只飞蝗落在地面上,很快就被这些贪吃的鸭子一阵追杀,然后分而食之。
但鸭子的食量,数量有限。刘毅在乎的,仍是马匀所标榜的“篝火杀虫法”。蝗虫喜光,就是利用燃烧的篝火,将蝗虫吸引过来,然后大规模杀死。他指了指高高的柴垛道:“那这篝火法有用么?”
一说到这东西,马匀就双眼冒光,点头道:“当然有用,君候调两位徐将军过来,可是帮了大忙。有两人麾下的万余兄弟相助,我等进度快了许多。砍了许多杂草林木充数,用来驱蝗。如今长安周围,不但老夫这儿架了柴堆,连周遭百姓,也多有效仿。”
他砸吧了下嘴,有些遗憾:“要是君候能晚上来,那是最好了,就能看见消灭蝗虫的奇景,只要燃起火堆,那些虫子就不要命的扑过来,烧死的虫子,都能在火堆附近,堆上厚厚一层。”
这儿是渭河平原腹心地带,极目远眺,平原上的间间曲舍,如一只只鸽子笼一般散落在四周。虽然隔得老远,但仍能看出这些曲舍的土色大多还很新,显然是洛阳西迁之民筑就的民舍。
这些房屋周边,也如马匀所说一般堆了高高的柴垛。一堆堆高耸的柴垛围绕着民舍,也算难得一见的盛景。
马匀见刘毅的视线落在远方的柴垛上,很是自豪:“还得感谢君候,有了你帮助。这次蝗灾肯定能得缓解,待得秋收之时,今年百姓也能多系些收入了。”
他话才落音,附近好一阵乱。皇帝指着远方,颤抖声音道:“皇兄,那,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甚是惊惶,刘毅吃了一惊,转头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远处飘过来几片灰色偏黄的云,但又不是云,只是有云彩那么大,但是颜色十分黯淡,且十分贴近地面。
那些云朵似慢实快,但几分钟后,就逼近到了他们所在的区域。此时刚过午时,烈日当空,那羽毛状的云朵在半空聚散不定,遮蔽天空,连光线都黯淡了下来,离得近了,耳边尽是嗡嗡嗡的响声,沉闷而低沉。
马匀的眼睛遽然睁大,声音中满是惊恐:“天啊,飞蝗来了。”
蝗虫也飞两种,一为飞蝗,一为土蝗。土蝗散居,虽有危害,但只要抗击得法,还能根治。可一旦土蝗聚集成一定规模,食掉了当地所有能食用的植物后,就会成群迁徙,危害下一个地方,是为飞蝗。飞蝗因为数量多,居无定所,所以更难防治,对环境的危害更大。
这一大片黑云是从东部飘过来的,几乎不用想,一定是中原一带过来的飞蝗了。
仿佛听到了马匀的叫喊,其中一朵羽毛状的云朝他们这边飘了过来。马匀僵立着,沟壑交错的老脸上,两行热泪从他脸上滚落,他喝道:“兄弟们,蝗来了,操家伙干啊。”
四周的墨家子弟本来一团乱麻,但听到马匀的喊声,纷纷操起早就准备好的扫帚、棍棒,铲子等物,呐喊着,对着这些虫子迎了上去。
此时,先头的蝗虫已降落下来,马匀带着几十个墨家弟子挥拍舞打。当下就扫死了一大片虫子,这些小虫子滚落地上,就被那些闲走的鸭子分而食之。它们就像过节一般,嘎嘎的叫个不停,丝毫不知人间噩梦即将降临。
“嗡……”
更多的蝗虫源源不断地飞来。天空中翻滚着一团团毛茸茸的云,无数的翅膀扇动,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巨响。天空昏黄,太阳被遮没,腥风血雨,宛若末日降临。
“蝗神来了哇……”
远方,无数百姓呐喊着,敲打着锅碗等任何能敲打的东西。纷纷跑到自家的庄稼地边,挥舞着扫帚杈杆,大声呐喊,希望蝗虫们害怕,不要降落,希望能吓到这些飞蝗。
落在地上的蝗虫也渐渐增多,也渐渐变大,一只蝗虫落在地上,它大得离谱,和一个小型的鸡蛋大小仿佛,通体金黄色,一只鸭子冲上去啄,竟然还被它跳起来,给弄伤流血了。疼得那只鸭子一阵嘎嘎乱叫,几只鸭子怒了,从不同角度一拥而上,那蝗虫顾头不顾尾,才被分尸。
“陛下,快走,我们去屋内暂避吧。”
皇帝早已吓呆了,盯着铺天盖地的飞蝗,小脸煞白,嘴里更是喃喃自语:“这就是蝗神发怒,降临世间的苦难么,天啊,是朕之错么……”
刘毅已顾不得了,一把拉住他,穿过忙成一团的人群,躲到了土坯房内。房子内乱七八糟,已没了前段时间的热火朝天。无数墨家子弟进进出出,它们大扫帚拍烂了,又在屋内找根新的棍棒等物,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再次加入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