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出身来讲,贾诩也算根正苗红的“酸儒”一个。他如此行为,确实有些“离经叛道”了。刘毅心下吃惊之余,也有些了然。贾诩是儒门弟子没错,但在原来的历史上,也不见得有多正经。他为了自保,怂恿李傕,郭泛返攻长安,导致血流成河。而后献计张绣,差点连曹操都砍了。这样的人,可不是个安分的主。
人无完人,虽然贾诩主动求问,但刘毅作为其上司。此情此景,却不好多说,只能装胡涂了。
连蝗虫都敢吃的人,肯定不会像普通百姓一样愚昧。刘毅心头一动,趁势问道:“先生以为,长安今年会有蝗祸么?”
一听蝗灾,贾诩也脸上的笑意一下淡了:“这几年兵灾连年,田地大多荒芜,又遇大旱。不瞒君候,以老夫看来,发生蝗灾的几率很大。其实在中原,司隶一带,已有飞蝗过境。就连长安左近,蝗虫也比往年增加了许多。好在长安新迁了几十万百姓。荒地开垦及时,这才延缓了蝗灾的发生……”
“开垦荒地与蝗灾有何联系?”
贾诩微微一笑:“当然有关系了,《东观汉记》史有载:时名士卓茂任河南密县令,时天下大蝗,河南二十余县皆被其灾,独不入密界。督邮言之,太守不信,自出按行,见乃服焉。”
一旁的杨修忍不住了,跳出来道:“老头,你错了,大错特错也。卓茂是有名的良吏,蝗不入境,正说明‘德政驱蝗’,上天见其治下政~治清明,所以不忍害之。”
贾诩乜了他一眼,哼了声道:“尽信书即读死书,读死书何如不读?”
见杨修涨红着脸,似乎要发火。他理都不理,继续道:“蝗虫喜食粟禾等农作物,却不喜菽麻。老夫近日得暇,查阅过相关史料。当是时,卓茂见周遭飞蝗严重,鼓励南密县百姓种植菽麻两类作物,并大力开垦荒地。这才让阖县百姓免遭飞蝗之苦。也就有了‘蝗不如密县之说’。其实呢,要说德政,卓茂肯定有。但能驱蝗,就有些玄乎了,不是什么上天好生之德,而乃人力为之。哈,德政驱蝗,也不过是上层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
他看着刘毅,又解释道:“君候,蝗虫食杂,凡草类皆为食。开垦的荒地越多,荒草就越少。如果再多种菽麻,蝗虫就没了食物,自然避之唯恐不及,也就没了蝗灾之说。当然,这也只是个大略。毕竟田地周遭,还有林木山野,不能面面俱到。所以蝗不能治,最好的办法,在于防。”
刘毅若有所思。看来得向董卓建言,及早防治。否则蝗虫过境,还真可能如马匀所说,长安重建之功,尽付阙如。心下有了计较,刘毅就指了指垂首站在一旁的两小子,径直道:“先生,吾欲让两小儿拜你为师,可否?”
贾诩扫了杨修一眼,没接茬,然后看着马均道:“这位公子是?”
“他是相里氏墨家巨子马匀之子。”
贾诩想了想,半晌才道:“墨家大贤,老夫也佩服。但其经世治国理念,却与世事诸多不合。与朝廷,世家,也多有相悖。收徒实乃大事,老夫本意,其实不想沾染麻烦。但君候开口,这个面子老夫还是要给的。”
这个年代,师徒亦如父子。天地君亲师,师之一道,虽排在末尾,但能紧随其后,可见其重要性。其实世家大族,多以师徒名分互相笼络,结成关系网。比如袁家的“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里的门生,其实就是师徒之谊。
武威贾家,虽多番被关东大族诟病,但怎么也算一个大族,其豪儒的身份也是实打实的。刘毅要贾诩收马均为徒,其实牵连颇大。但贾诩能答应下来,其实已打算跟着刘毅,一条道走到黑了。
其实这也是刘毅的谋划。一个班底,羁绊越多越稳定。马匀虽未明说,但率领相里氏几百弟子来投,其实已绑在了刘毅战船上。让其子成为贾诩之徒,这就多了层羁绊。
其实在汉代,加深羁绊的方法有很多。弘农杨家要嫁女给杨毅,是为一法。刘备和关张二人义结金兰,此为一法,刘毅暂时做不到他们那样不要脸,但现学现卖,撮合下属缔结情谊,加深凝聚力,这点他还是会的。
马均虽拙于言辞,但心思却不笨,否则的话,如何在技巧一道上胜过其父。见贾诩点头了,连忙出列,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叫道:“老师!”
贾诩受了他的拜师礼,才转向杨修,眼里似笑非笑:“君候,杨公子要拜老夫为师,当然是可以的。但问题是,他愿意么?”
杨家“四世三公”,名望甚大,杨修又是家族嫡长子,他这弟子,贾诩收了,地位当然水涨船高。同时在士人间的声望也会更上一层楼。可杨修一旦拜贾诩为师,那不但代表弘农杨家和武威贾家的结盟。也代表杨家向刘毅这边,靠得更近。有了两个大家族支持,东西呼应,刘毅在长安的地位也就更加稳固。
杨修今年十五岁了,去年就已元服。按现代人来说,那就是成人了。他的一举一动,已能代表家族。杨彪将这个独子外派出去时,早已面授机宜。
他心思机敏,其实远超侪辈。能跟刘毅来,其实早就表明了态度。只是这小子平素骄横惯了,要他拜一个陌生人为师,感觉好没面子。而且这人,才落过他面子,那更不能轻易答应。
他当即扫了贾诩一眼,眼里满是狐疑:“君候,小子虽然年幼,但书也读过不少。这老头想当我老师,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负重折了老腰?”
你小子最近惹事不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刘毅心下暗怒,正想说杨修几句。贾诩却摆了摆手道:“杨公子,你觉得老夫不配为师?那也行,老夫就问几个问题,你要能解对,老夫反过来拜你为师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