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醒了啊。”
刘毅睁开了眼,呈现在他面前的,是素兰素梅娇嫩的俏脸,两人面显关切,盯着他一瞬不瞬。
刘毅点了点头:“早好了,今天换了药,总可以下地了吧?”
素兰瓣着嫩葱似的十指,末了才点了点头,严肃的道:“胡军医说,伤筋动骨十来天。今天刚好第十天,待奴婢给老爷换了药。就可以下床了。”
刘毅有些啼笑皆非。他受伤归来后,可把两小妮子吓得不轻,天天到医营去寻医问药。素兰素梅是刘毅女婢,西凉飞豹,如今名动中原,在西凉军中更有电照风行之威。在这些军医眼里,两个小妮子也是他小妾,算是刘毅枕边人,那里敢得罪。这“伤筋动骨十来天,”估计也是那姓胡的军医被两姊妹缠得没法,信口胡诌的,却被两小妮子奉为圭臬,这十天一直不准他下地。
素兰小心翼翼的将缠在刘毅胸口的纱布解开了,又转过身,从背后的托盘上取出药,小心翼翼的敷上去。素梅端着托盘,小巧的螓首从姐姐身后探出,一见刘毅胸口那狰狞的伤口,又“啊”的一声惊叫,猛的缩回了脖子。
“死丫头,一惊一乍的,要死了啊你。”
素兰吓得一个哆嗦,转头一看,就见妹妹正朝自己调皮的吐着舌头,她做势欲打,又不好放下手里的活计.只得狠狠瞪了素梅几眼。包扎好伤口后,素兰还有些不放心:“老爷,已经好了。你试试,可有什么不适么?”
这十来天,刘毅都躺在床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饮食起居都由两姐妹照料。郭泛的一刀并未用上力,加之皮甲的阻隔,万幸没伤到骨头,所以他的伤口看起来吓人,其实也只是皮肉伤而已。
素兰的手很巧,纱布包得宽紧合适,除了胸口有些硬邦邦的感觉外,竟和寻常别无二致。刘毅站了起来,扭了扭腰,活动了几下身子:“没事。”
“那就好。”
素兰拍了拍胸口,这时素梅又偷偷跑过来,瞪大眼睛打量着刘毅。
尽管相处了好几个月,但看着别无二致的两人,刘毅仍有些感叹。他笑了笑道:“这段时间,谢谢你们啊。”
两姐妹同时羞红了眼。素兰胆子大些,道:“对了老爷,刚才红云姊姊醒了,她也不理我们。你最好去看看她。”
任红云醒了?李侍仪的逝世,对她打击很大。这十几天来,任红云昏迷不醒,大部分时间,都在喊着糊话。但刘毅也是病号,不方便照料。现在她既然醒了,自然得去看看。
刘毅顺手抓起外套,转身就出了门。身后,传来素兰的唠叨声:“老爷,你慢点,当心崩裂了伤口。”
这里是黾池南部一个小山谷,属弘农郡。地势险要,刚好卡在洛阳至长安的必经之道上。火烧洛阳后,董卓令张济打头。吕布统兵监督,像赶鸭子一般,强迫所有人西迁。
但百万军民不是小数,百姓拖儿带女,更不可能一蹴而就。加之驿道年久失修,更是走不快。眼见队伍慢如龟爬,董卓只得暂住于此,静等张济头前开路。刘毅在黾池养了十来天伤。但故道之上,百姓仍是往来不绝。
作为董卓亲随,飞熊军自然不便远离。但黾池城小,又驻不了如此多人。无奈之下,只得在城外扎营。
刘毅的帷帐,就驻扎在山谷的一个小山坡上,这儿易守难攻,视野开阔。视线所及,整个山谷帷帐朵朵,铺满整个山谷。
主帐周围,拱卫着十几顶副帐。徐荣徐晃和亲卫队就住在里面,而任红云和素兰素梅特殊些,紧挨着刘毅帷帐左右。
走出帷帐时,凉爽的山风吹来,让刘毅脑子为之一清。他猛的站住了,叫道:“红云。”
任红云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一张小脸有些呆滞的眺望着远方。清风徐徐,吹得她一身衣衫也临风而舞,整个人衣袂飘飘,似乎要随风而去。
见她充耳不闻,刘毅走过去道:“你身体才好,就出来吹山风。春暖咋寒的,当心着凉。”
任红云仍是呆呆的望着下方,喃喃:“师傅没了,没了。老爷,师父丢下小云儿不管了。”
刘毅道:“红云,逝者已亦,生者如斯。李侍仪临终前,要你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但你如此模样,让她九泉之下,何以得安?”
山谷中,衣衫褴褛的百姓拖家带口,不时有人倒在路上。但监行的士兵毫不怜惜,动辄打骂。更远一些,有百姓正在火化尸骨,青烟袅袅,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以及抑扬顿挫的丧歌。如水底的气泡,断断续续的,偏生又持续不断的冒出来,让人心烦气躁。
青山苍翠,此景此景,却无半分新意,只余哀愁。
任红云泪水盈眶,望着山间葱绿:“可是要开开心心,好难好难。这些树枝儿过了春,又是一波新芽。可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刘毅大是心疼,正斟酌着如何措辞安慰。任红云却抹了把脸,突地破涕为笑:“不过,师傅说得对,我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她展开双手,像只鸟儿一般,迎着风大喊着:“师父,你放心吧。小云儿一定听你的话,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将俗乐发扬光大,为你报仇血恨。”
刘毅有点目瞪口呆,得闻妙奴儿噩耗时,任红云就发下宏愿,要为其报仇雪恨,。那时他就有些担心,只希望任红云小孩儿心性,时间拖得越长,她心头的恨意也就淡了,现在才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任红云那里是放下了仇恨,只是把心底的恨意藏得更深些了罢了。李侍仪陨于洛阳大火,将她未曾愈合的伤口又扒拉出来,再撒了把盐。
她小小年纪,就背负这么沉重的东西,可不是好事。他心下叹息,有心想劝,又感觉无从下口。毕竟细算起来,他也是西凉军一员,也是她广意上的仇人了。
微凉的山风倒灌进嘴里,任红云忍受不住,猛的一阵咳嗽,刘毅吓了一跳:“红云,你现在身体弱,可得当心些。”
他转过头,叫道:“素兰素梅,扶红云姊姊下去休息。”
任红云撇了撇嘴,有些倔强的道:“不,我才不回去,我要在外面多呆会。”
两个小丫头一直在后面候着,闻言“哎”了一声,上前搀住任红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红云姊姊,你身体才好,可不能吹凉风。”
“对呀对呀,你可要听老爷的话。”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架着任红云朝里走去。任红云还待挣扎,但她大病一场,身子正虚,那里拗得过两个生龙活虎的小丫头。
眼见三个窈窕的身子钻进了帷帐。张梁才凑上前:“将军,徐荣徐晃两位将军恭候多时。”
经过一系列变故,徐晃徐荣也跟刘毅绑在了一起。如今利益有关。刘毅受伤,也急坏了两人,这段时间,两人天天前来探望,刘毅连忙道:“哦,快快有请。”
得到刘毅允许,徐荣徐晃并肩走了过来。两人大步近前,同时拱手一礼:“将军,你大好了?”
刘毅连忙扶起两人,笑道:“早见你们到了,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躲躲藏藏的?难道几天不见,两位兄长就生分了?”
徐荣抱了抱拳,微笑不语。徐晃则挤了挤眼:“将军左拥右抱,正享齐人之福。我等要是打扰,岂不大煞风景?”
刘毅微微一笑,指着徐晃打趣道:“好你个徐公明,读了几天书,还知道跟我吊文了。不错不错。”
徐晃摸了摸头,“嘿嘿”一笑道:“将军不是曾说,活到老学到老么。最近读了点书,不在你面前卖弄卖弄,心里就不得劲。”
刘毅笑了笑,一正脸色道:“不过,与其羡鱼,不如结网。公明兄年龄也不小了,现在也是一员虎将。你要是放出风声,多的是豪强门阀上门提亲。”
徐晃叹了口气,眼睛却望着看着远方:“乱世为人,生而为兵。咱干的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今日不知明时。还是别去祸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