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倒也没继续说,他定了定神,接过董卓的话头:“奇袭的话,宜少不宜多。应先以精骑踹开敌方营寨,制造混乱。这样胜算才大。所以先头部队,一定要精锐。”
听到这里,刘毅心头就有些不妙。果然,李儒清了清嗓子:“属下以为,飞熊军既为精锐。这先头部队,非其不属。”
刘毅心头怒火腾起,此时那里还能忍,当下就道:“飞熊军仅一千人。而对方拥兵几十万。敌我兵力悬殊,用其击敌,即如杯水车薪,焉能如此?”
李儒显然早有所料,不假思索:“刘将军不必激动,飞熊军仅是先头部队,后续还着骑兵继续跟进。”
刘毅抓住他话头,继续道:“那么博士可有计划,准备投入多少人?”
这个提议,估计也是李儒才向董卓建议不久,焉能有个详细计划。李儒一呆,答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兵力投入,也是根据情势来的,那有一成不变的道理。”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的道:“刘将军向有勇名。此时却怯懦惧战,实乃私心太重。”
“非是在下怯战,而是飞熊军甫经大战,伤亡也不小。就算是把锋利的刀,此时也有缺口,亟需休整。此时再战,无疑竭泽而渔,实属不智。”
李儒要行险,刘毅心底虽不赞成,但也不想多事。但他想拿飞熊军当敲门砖,这下却不由他不反对了。他面向董卓:“主公,其实属下并不赞成夜袭敌营。”
董卓一扬眉锋:“哦,缘何?兴汉且说看看。”
刘毅道:“两军交战,不外乎奇正之术。正面交锋为正,设伏掩袭为奇。但势强用正,势弱用奇。此乃亘古不变的至理。我军势强时,堂堂正正击败敌人,不给对手可趁之机。是阳谋,也是上策。势强用奇,固然能以极小代价获得胜利。可风险跟着大增。一旦事败,则极可能优势尽丧,于对手可乘之机。”
奇正之术。不但《孙子兵法》有详尽的阐述,连《鬼谷子》也有提及。但凡兵书,这都是一道绕不过的坎,上方诸人虽是一群老粗,但耳濡目染,多少也听过一些。刘毅又说得浅白,一时间,众将虽大多和他不和,但都觉得有理。就连吕布,也忍不住直点头。
小小的望楼上,一时间落针可闻。刘毅等了一会,待众人消化得差不多了。才接着道:“我军有十万人。如果守关,自是绰绰有余。可若主动出击,则力有未逮。偷营固然能以小博大,可一旦失败,损失可不光是兵力,还有士气等等。到时形势逆转,一旦吃了败仗,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儒向有智计,口舌也不弱,自不可能马上认负:“刘将军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就两个字。固守也。但你可知,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可不是小数。这几年天下大乱,相国虽控制了朝廷,但除了司隶,其余各州自行其是。税赋未见一毛,粮食未缴一粒。如今,洛阳平仓内的粮食,仅够大军支撑两个月。凭何坚守?”
刘毅微微一笑:“这些难处,我们有,但联军就少了?黄巾大乱,乱的根源也是关东。他们的财源税赋更成问题。对面纠集几十万大军,看似气势汹汹,但也是外强中干,人心不齐不说,后勤补给更成问题。我们好歹能撑两个月,但对方能撑多久?依小子看来,一个月都是奇迹。‘不患寡而患不均’,圣人之言,对人心揣摩更是通透,这可不光体现在财计上,更适合对面的情势。”
军粮告急,但也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李儒建议的奇袭,胜了固然好,败了就冤枉了。董卓听到这里,已是颇为意动。他想了想,转头看向李儒:“兴汉说得甚有道理。文优,此事你看如何?”
这话明着是问李儒问计,其实只是顾忌他面子。董卓倾向不言而喻。李儒噎了一噎,才回道:“牛将军甫至孟津,就用火攻烧了对面几十条船。如今正准备渡江追击。我等若能大胜一场,则上下呼应,对方攻势不攻自破。此等良机,就这么白白错过?”
牛辅胜了?孟津离洛阳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一个时辰就到了。如今过了好几天,那边的境况也传了过来。看来李儒也是得到消息,有些坐不住。不过这也难怪,他和贾诩并称两大智囊,但真论起来,贾诩却稳压他一头,听闻孟津旗开得胜,心有不甘在所难免。此时建议奇计偷营,怕也有和贾诩一较风头的意思。
但兵者战危,安能把士兵性命当儿戏?估摸着李儒出兵的缘由,刘毅更不可能答应:“孟津一路仅是偏师,胜了固然好,但也达不到决定胜负的地步。真正的决战,仍是虎牢,一旦此处有个闪失,就算将王匡穷绔扒了,也于事无补。”
所谓穷绔,其实就是底裤,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内裤。秦汉时,普通人大多不置。西汉昭帝时。霍光专权,为让其外甥女上官皇后专宠于帝,令宫女们“皆为穷绔,多其带”。王匡是联军北军主将。刘毅这句玩笑,多少带点侮辱成分,但作为对手,也在情理之中。其他人倒未多说,但董卓最近出入皇宫甚勤,一些宫帷趣事耳熟能详。抢先笑道:“兴汉说的是,既如此。咱们先静观其变,静等延宗扒了王匡穷绔再说。”
上中两路都旗开得胜,董卓焦虑的心情得到了缓解,人也变得喜气洋洋。他心情大好,接着道:“哈哈,穷绔这东西,也算有些妙处。太后好妃色,诸位想不到吧。”
妃色,其实也就是粉色的雅称。众人都笑了起来。李儒凑趣道:“其实宫内女子,也就那样。看着如花似玉,个个一本正经,但满肚皮坏水。内斗争宠起来,其心狠手辣,比之我等有过之而无不及。”
董卓挤了挤眼:“文优说得对,正因为如此,不是才更有味么?”
众人哄然大笑。
董卓习性如此,刘毅也不好多说。眼见没什么事,他插话道:“主公,此战飞熊军亦多伤损,若无他事。属下先行告退,前去查检一番,以安军心。”
“兴汉就是这点不好,老是一本正经的,忒多无趣。”董卓舌头打了个结,“啧啧”几声:“去吧,去吧。没啥事了。”
回到城楼上时,刘毅回头一望。就见董卓仍很兴奋,手舞足蹈的说个不停。众将围成一圈,不是发出猥琐的笑声。李儒不时插上一嘴,做着合格的捧哏。看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颇有些君臣相得的味道。
刘毅苦笑一声,沿着马道朝下走去。想着上午发生的种种,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