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越来越浓了。下午的时候,所有人都猫在家里,各自祭祖,团拜。站在中候府二楼眺望,大街上几无人影。就连平时耀武扬威的西凉兵,也一下少了许多。世道再乱,都挡不住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展望。远方,偶有一两声爆竹声传来,稀稀拉拉的,那是有人开始在吃团圆饭了吧。
天色渐渐黯了。那些城郭墙楼只剩了影子,只余邸吻清晰一些。却也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有户人家亮起了灯火,不但院子里点起篝火以烧爆竹,连屋内也有灯光从瓦隙传出。那是有人吃完了团圆饭,准备守岁了。”守岁“自古有之,在汉时兴起。这里的”守岁“可比当代要严谨得多。一家人遍燃油火,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则为父母祝寿。同时屋内里里里外外,四处举火点得透亮,寓意红红火火。又称”照虚耗“。仿佛得到信号,渐渐的,灯光越来越多,整个洛阳城,几乎成了灯的海洋,亮得几同白昼,让人如临仙境。有风吹来,和着呛人的烟灰,还夹杂着肉香和米酒的味道。这种醇香让人迷醉,道不尽的富足安康。
“老爷,该用饭了。”
正有些出神,素兰怯怯的声音在楼下传来。刘毅回过神来,道:“好,先燃爆竹吧。”
爆竹早已备好,刘毅下去时,院子里早燃起了大火。杨易和几个亲兵正将几捆青竹解开了,一根根朝火里丢。那火烧得甚旺,“噼剥”作响,生竹竿一丢进去,顿时冒起一股浓烟,但火甚大,那烟迅速淡了,竹竿也“嘶嘶”作响,那是生竹水汽在极高温度下烧干发出的声音。只过了一小会,竹子就烧透了,只听“砰”的一声响,柴火中有竹竿炸开,
火星都窜起老高。
“啊!”
素兰素梅同声惊叫,捂住小巧的耳朵,转过身背对着篝火。爆竹声陆续响起,不如后世烟火爆竹,“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世界就清净了。这竹竿做的爆竹响声不一,也不知何时能完,何时能响,根本没个准信,更让人心惊胆战。如此一来,驱鬼辟邪尚未可知,但把两女吓得不轻。
看她们如受惊的小兽一般瑟瑟发抖,刘毅有些好笑。正准备安慰几句,有个亲兵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相国,相国来了。”
“什么?”
能被称为相国的,自是董卓无疑。刘毅吓了一大跳,几乎以为误听了。正准备问个仔细,董卓已在两个亲卫的簇拥下,转进了院子,远远就在笑着:“兴汉呐,看不出来,你这儿还挺热闹的。”
刘毅连忙上前,领着众人上前见礼:“末将见过主公。”
董卓摆了摆手:“今天我来,可不是受这些虚礼的。而是找个清静之地,过个安稳年。”
董卓虽然子嗣不足,但好色成性,妻妾成群,说是家大业大业不为过。刘毅乍听一下,更是有些吃惊。董卓要在这儿守岁么?
董卓眉毛一挑:“怎么,兴汉不愿意。”
刘毅连忙再行一礼:“那里,主公能来,属下欢喜不尽,那有不愿意的。”他伸手虚引做迎客状:“主公有请。”
董卓也不客气,领着两个亲卫走进屋内。如今蔡琰虽已纳采,但卡在纳征尚未行之,所以中候府也没女主人。以前在西凉时,他就一个人,与士兵同住惯了。到了洛阳后,规矩虽多,那也是对外的。要吃团圆饭,也不可能一人就餐,而让一大堆人看着自己,那样恐怕就食之无味了。所以堂屋内早收拾干净,长几筵席也已齐备,就等爆竹完了,众人好一起吃个团圆饭。如今董卓来了,更是现成的。
刘毅引着董卓在上首坐了,自己则坐在一侧作陪,他对跟进来的素兰素梅道:“相国来了,不可怠慢,上酒菜。”
两女齐齐垂头,同时敛衽为礼:“是。”
待两女都下去了,董卓笑道:“都说兴汉不好女色,如今看来,也不尽然,这两女知书达礼,虽不算绝色,却别有一股书卷味。”
刘毅啼笑皆非。自己那里是不好女色,只是受后世影响,性格使然,不愿强取豪夺而已。他抬头一看,就见董卓眼中目光湛湛,仍看着素兰素梅离去的地方,连忙道:“她们都是蔡尚书送予属下的通房丫头,过年事忙,就先过来帮帮。”
通房丫鬟,古已有之,也在汉代盛行。就是陪嫁丫头跟过来,服侍女主人用。一旦女主人身体有恙,也可代替女主人,服侍男主。古代有权有势者,大多三妻四妾,在这里,大抵也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代替女主争风吃醋的意思。蔡琰身边的小翠,从小就被蔡邕收养,也就是陪嫁丫头。等得将来,更可能成为通房丫头。她对蔡琰情事如此上心,更将任红云,素兰素梅引做生平大敌,当然也有自己的一些小算盘。
既然是通房丫头,那身份地位也不一样,说好听点,那是刘毅的妾。汉代虽说视女人如玩物,但董卓自认是刘毅父辈,要他拉下脸来,问一个后辈讨要女人,那也太尴尬了些。刘毅故意将通房二字点得极重,话里的拒绝意味明显。就是怕董卓精虫上脑,又提一些无理要求,那说不得,两人又要撕破脸,闹个不欢而散。
董卓最近夜宿皇宫,可说夜夜新郎,阅尽后宫红颜三千,也算多了些免疫力。当下咳嗽一下,将视线收回道:“这样啊,怪不得。也只有蔡伯喈一本正经,才能培养出如此出色的女子,可真是一对璧人。”
刘毅看他恋恋不舍的样子,心头也是暗幸。还好任红云回鼓吹署了,不然董卓看见,少不得又是一堆麻烦。
董卓又道:“如此看来,兴汉和蔡家媒妁已定,可择好日子了?准备何时亲迎?”
刘毅欠了欠身:“已找太史令过了纳吉,目前还待过纳征礼。”
“纳征啊,”董卓望着虚空,喃喃自语:“蔡邕一代豪儒,又是世家出身,更重礼节。他要的聘礼,可不能打马虎眼。“
他回过神,看着刘毅道:“兴汉可是有难处?”
当然有难处,虽说蔡邕甚有清名,但毕竟蔡琰是他掌上爱珠,娶他女儿,说是挖他心头肉也不过分。一旦聘礼太过寒酸,让其记恨于心,那就尴尬了。刘毅磨蹭了这么多天,就是不过纳征礼,就是怕下的聘礼轻了,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