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八章我再也出不去了
我看他的样子挺像躁郁症患者,怕他一个不好做出攻击的行为,当下暗暗捏紧了拳头。品书网可没想到,他怒目瞪着,两手也攥成拳头,龇牙咧嘴了几秒钟,却又脸一皱,嘴一张,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们三个被他惊得直发懵。
“我要死了!”他嚎啕大哭,“我再也出不去了!”
钱伟反复地说着这两句话,越哭越伤心。他仿佛积攒了很多的恐惧和压力,终于在一刻之间发泄出来。我们也无从安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哭得连额头的青筋都暴出来。也许这时候,安慰也是无用的,还不如让他哭个痛快。
看他哭得眼泪鼻涕直流,我想找个纸巾给他擦擦,无奈茶几乱七八糟的一片,什么都有,是没有一张纸巾。
章家骠看见了,连忙道:“我有。”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整包的纸巾。
我拆了包装,抽了两张纸巾递给钱伟。钱伟哪儿有空接啊,兀自捧着脑袋撕心裂肺地大哭不止。他声音本来够嘶哑的了,现在更是嘶哑得让人心里发毛。哭到后面,一口气不来,又没个声音。
真凄惨。
我看得心里老大不忍,走到他面前帮他擦脸。擦不到两下,钱伟一把抱住了我,抱得死紧。我两只胳膊都被勒疼了,分明感受到他每哭一声,身体抖一下。
我只好忍着疼,轻轻地拍着他瘦削的脊背。
周海和章家骠也是不发一言,陪着我一起静静听他哭。
钱伟哭了大半天,我蹲得腿都麻了。我去给他擦脸的时候本来是弯着腰的,结果他一扑来抱着我,我只好蹲下去了。
见他好不容易止住哭,我们总算轻松一些。
我说:“我给你倒杯水吧。”
钱伟还在抽噎。
我当他同意了。走到厨房里一看,好么,三个水瓶都是空的。烧水的水壶歪在水池里,也不知道歪了多久了。因为连水池都是干的了。
我不禁在心里嘀咕着,不会连水都停了吧?一拧水龙头,还好,一道清澈的水流哗啦啦地淌了出来。
我把水壶洗干净,先烧了一点水,倒了小半杯。想想太烫喝不到嘴,拿一只杯子来回过了几遍。再想想,又掏出药瓶倒出一粒药碾碎,泡进茶水。
“来,”我端着杯子回到客厅,“喝点儿水。不烫,正好。”
钱伟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
我鼓励地道:“也没多少,都喝了吧。”
可能是有口热水喝,确实能舒服些,钱伟便真把小半杯水都喝了。
药的效用是很迅速的。
过了十来分钟,钱伟自己也有了感觉。他有些讶异地端起杯子看了看。
我连忙问:“是不是还想再喝点儿?”
钱伟略略迟疑,但还是嗯了一声。
我二话没说,又起身到厨房倒了半杯水。不是我舍不得水,刚刚为了图快,统共烧了这么一点点的水。少不了又在里面化了一颗药。也不是我不舍得,是药三分毒,对吧?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我怎么知道他突然吃多了会不会弄巧成拙,对不对?
这一回喝完只过了几分钟,钱伟主动问我:“还有吗?”
反倒是我这个客人有点儿抱歉地道:“烧了这么多。”
钱伟的脸浮现出失望。
我问他:“好些了吗?”
钱伟点点头。身体舒服多了,精神也稳定下来。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有病啊?”他问。
我们三个人当然谁也不会点这个头。
我缓和地道:“不会,只是觉得你好像压力很大。”
钱伟一听这话,眼圈立马一红。但他抿了抿嘴,还是控制住了。
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跟我们说说吧,也许我们能帮你。”
钱伟的脸色并没有变好。他很颓丧地摇了摇头:“这事警察也帮不了我。”停了一停,脸色更黯然了一分,“谁也帮不了我。”
我想也不能直接告诉他我们能帮他。这是我们第一回见面,我们又说了自己是警察,突然变成能管这种事的警察,搞不好会起反作用。
于是,还是以宽解他,鼓励他说下去为主。
“算没有用,你说出来也憋在心里好过一些。”我说。
钱伟看看我,有点儿动摇了,但还是有些残余的犹豫:“不是我不肯说,”他苦笑,“算我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一般这么说的人,说不想说都是假的,其实只是怕别人不信。
我微微一笑:“这也没什么,大千世界无不有嘛!”
钱伟:“……”
我问:“是不是跟这房子有关?”
钱伟:“……”
我不放弃:“还是跟之前的公寓有关?”
一提起公寓,钱伟浑身是一阵哆嗦。他焦虑地剥着自己的手指头,终于一狠心:“好吧,我告诉你们吧。随便你们信不信。”
去年的夏天,钱伟搬进了那个公寓。他不是本地人,因为工作在银江较顺利,和女朋友相处得也很稳定,所以打算在银江结婚生子、落地扎根。
本来凭他的工资租那个公寓,还是略略嫌贵了一些。何况他跟女朋友打算先攒两三年的钱,拼出个首付来,两个人尽快买房结婚。更舍不得花这个钱了。
他是觉得再挤两年公司宿舍也无所谓。但女朋友心疼他。
女朋友家是本地的,凑巧跟公寓所属房产公司的管理层沾点儿亲,跟人家打了招呼后,人家也很够意思,给了他一个内部的员工价,一下子打了对折,还让他自己去挑房子。这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钱伟和女朋友一起去挑房间的时候,公寓里有五六套房子空着。这个公寓本来不在候选之列。也是他自己运气不好,管理员本来带他看的是同一层另外一套。偏偏他自己嫌那一套位置较偏,问起较靠近正的这一套。
管理员笑了笑,说空是空着。
钱伟当时也没有多想。事后想来,管理员的反应已经在向他透着信号了。
可他当时只觉得自己正巧撞好运了,连忙问管理员能不能看看。
管理员还在试图劝阻他,刚刚那套公寓不是挺好的吗?采光也好。
人有的时候这么怪。如果当时管理员二话没有,立刻放他进去看了,他可能也不一定会看。但是一听管理员越是推荐之前的那一套,反倒让他对眼前的这一套更感兴趣了。
看他兴致勃勃的,管理员也没办法,他们毕竟是头交待下来的,只好打开了门。
这一看,钱伟还真看了。
当天晚,小两口高高兴兴地把他的那点儿东西,从公司宿舍里搬过来了。
两个人的相处还算是较保守的那一型,所以整理到天黑,钱伟便带着女朋友出去吃晚饭。吃完晚饭,女朋友不想让他忙了一天还要为了送她来回跑,便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去了。
钱伟一个人兴高采烈地回到公寓,看着这个装修精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子,心满意足极了。公司宿舍那是太简陋了,还要四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这个睡觉打呼,那个臭袜子到处放……这些还都好说,最难受的是没有一点儿私人空间。
当然忍也可以忍,反正学的时候还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现在不用忍了!
他要好好地享受一下,想干什么干什么。
钱伟把客厅里的电视打开,灯也开得通明,然后敞着卫生间的门,一边看篮球赛,一边冲澡。这在公司宿舍想也别想。先别说没电视,是有电视,看什么节目都别想定下来。
女人以为男人爱看球赛,有球赛行了。可你知道球赛有多少种吗?
这个道理跟男人以为女人擦个粉只是擦个粉,可其实有好几种粉。
(你别问我都有哪几种,我也搞不清,姜玲平时不化妆。我能知道粉还有几种的,不错了。再说,我也没跟你普及球赛是吧?)
钱伟洗澡看球赛两不误,还打了一层肥皂,正冲得舒服,管道里忽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热水变细了。他抬头一看,花洒还是好好的,便去调整一下冷热水。
一扭龙头,冷不防发出嗞嗡一声。
特别响,是那种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
钱伟被刺得耳朵一疼,手不自觉地停住。他凑到龙头前仔细地看了看,龙头锃亮,没有一点儿生锈的痕迹,便小心地轻轻扭动起来。这一次只有正常转动的声音了。转了几下,钱伟便放下心来,手的劲儿也变大了。
刚刚的那一声怪响也不算什么。可能一时转到了哪个角度吧。
管道里咕噜咕噜又响几声。钱伟忙将龙头转来转去,但即使转到最大也没有用。水彻底没了。他一身的肥皂泡还没冲干净。
这是怎么说的?本来一天都高高兴兴的,租到这么划算、这么好的公寓。挑的时候,明明什么都好……
钱伟不死心地把冷热水开关开了好几遍,花洒始终没有一点儿反应,只好气闷地接受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