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就在这里了。”
此时距离宋家惨事已过去了五天,云舒终于站在了安放他们尸首的房门前。
近乡情更怯,没有见到他们的时候,她就一直想着,在他们入殓之前,一定要再见到他们一面,可等她此刻真站在了门口,却开始难过崩溃的说不出话来。
快要六月的天气太阳很大,几日前还鲜活着的三人,身子已经开始发出浓重的尸臭味。
她站在门口,看着三人被一卷破席草草裹住的身体,对萧翊的恨意不免又深了一层。
“怎么没有棺柩?”
她咬牙看向一旁的十一,“你们殿下,穷的连副棺材都买不起了吗?”
十一:……
连殿下都敢指责,他就没见过这么横的女人!
想到殿下临走时的吩咐,他勉强压下内心的躁郁。
“姑娘莫怪,如今是乱世,原来忭城的寿材店老板已经关门逃走了。”
说到这里,他为难的看向云舒,“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一想到宋家三人的尸体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暴露在外面五天,忍受着虫蚁蛇鼠的噬咬侵袭,云舒简直怒火中烧。
“所以,你们殿下只管杀不管埋?”
她就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人,都说死者为大,人都死了,还这般用卷破席羞辱于人,还用他们来威胁自己。
着实可恨!
听她竟这么说,十一抿了抿唇,想要替自家殿下解释点什么。
“娘娘,殿下他……”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什么借口。”像是完全感觉不到那股刺鼻的尸臭味似的,云舒没有犹豫的抬步往门里去。
“忭城的寿材店在哪儿?”
“人走了,棺材,灵位牌什么的总在吧。”
“限你们一天之内,运三副上好的棺木过来,还有灵牌,纸钱什么的也都准备好。”只听云舒不容质疑的吩咐道。
她一定要让他们,走的体体面面。
……
事实证明,以萧翊的能力,要让宋家人不用破席卷身那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只是,他不肯做而已。
一日后,看着安详躺在棺柩里的宋至清,云舒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扑簌簌而落。
“至清,你知道吗?前天晚上,我梦见你们了。”
“梦见我们成亲了,你的腿也好了,你考上了状元,灵儿也终于有了如意郎君。”
“你穿新郎装的样子特别特别好看,骑着一人多高的大马,我跟在你身后坐着八抬大轿,一路游街,周围好多好多人都在羡慕我们。”
“我们还喝了合卺酒,洞房花烛夜你好害羞,脸好红好红,比我的还红。”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在回味,停顿了一下,面带幸福的笑了一声。
然后轻轻自语道,“要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至清……你说……人会有前世今生吗?”
“我觉得会吧。”
她自嘲似的摇头笑道,“要不然,萧翊这种人,他那么坏,还身居高位,他若是没有报应,那我们也太悲催了。”
纵然她从刚被萧翊带到身边的时候,就一直在找他的弱点,如今,也依旧一无所获。
从宁国皇室最为凶险的狼堆里杀出来的储君,又岂是她这么一个小小女子可以撼动的?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他们本就只是,几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可悲,何其可悲。
望着并排躺在她周围的冰冷的宋家人尸体,回想起这些日子自己所作的那些可笑的努力,顿时一阵巨大的无力感充斥着她的全身。
没有用的,她做什么都没有用的。
蚂蚁再努力的撼树,也只会徒然的引人发笑而已。
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软肋,亦没有弱点。
“娘娘,灵牌送来了。”门外突然传来十一的声音。
“进来吧。”
勉强将面上的眼泪拭尽,云舒语气镇定的朝外面道。
“娘娘,这牌位上的字,咱们可能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十一抱着三个没有刻字的空白牌位进来,有些歉意的叹了口气道,“您也是知道的,军营里都是些粗人,这种在牌子上刻字的事情,太精细了咱们实在干不来。”
“行了,不怪你们,东西交给我吧。”
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云舒也没为难,只是让他把刻刀留下。
由于刚刚哭过,此刻的她满面泪痕,神情亦有几分恍惚。
这一切落在旁人眼中,不免让本就神经紧张的十一,顿时更加惊疑不定起来。
想到殿下所说的她或许会寻死的话,他不由开始紧张。
忙多问了一句。
“您这是准备自己刻字吗?”
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云舒想也没想答,“是。”
这下子,搞的十一更紧张了。
他小心翼翼提议道,“属下想了一下,觉得就在木板上刻几个字的事情好像也不难,要不然,属下再拿回去试试?”
“你怎么磨磨叽叽的。”见他不过是送个东西竟然半天不走,云舒也逐渐有点不耐烦了。
“都说了,东西留下,我自己刻!”
屋里三人都是宁国人所杀,她不希望人都死了,还有宁国人来打扰他们的清静。
说罢,便强行夺了刻刀,将人赶到门外去了。
……
屋外,十一一脸惊恐的看着面前瞬间反锁住的大门,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
要知道,殿下的预感一向很准,说话也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他说娘娘有轻生倾向,那就必定是已经找到依据了。
而且刚才,娘娘这么坚定的想要刻刀,又急切的把自己赶出来……
这么一想,他当即就坐不住了。
“娘娘!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使劲推了推门,门都关的紧紧的,丝毫未动,想到殿下对他这坨心肝子肉的宝贝程度,他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将此事赶紧通知殿下到那儿为妙。
……
不过三块灵牌,云舒第一次刻,一笔一划的慢慢来,竟然一刻就刻了一整天。
也好在这专门用来刻灵牌的刻刀就是不一样,刀尖处是一块锋利无比的细小刀片,轻易就能划开坚硬的木头,要不然,她怕是一连刻几天都刻不完。
堂屋外摆放着灵柩,从拿到灵牌开始,她就一直在里屋里认真投入到雕刻中,因此对于门外十一的吵吵嚷嚷,她是一句话也没有听清,只是有些烦他为什么要一直在那儿敲门。
一想到萧翊是十一的主子,他这些行为多半又是那个狗男人授意的,她顿时就气的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这个罪魁祸首大卸八块。
“这刀可真锋利。”
看着手上的刻刀,云舒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来。
“也不知道,割在人身上,能不能一刀封喉。”
要是能的话,这刻刀的刀片非常的精细小巧,如果能随身携带,还真是个杀人利器。
考虑了一下萧翊被她趁其不备偷袭成功的可能性……
别说,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可能。
“轰!”
她正拿着刀片试着在手腕上比划,突然间门外变得十分吵闹,随即大门塌了,面容骇怖的男人踏着门板大步走进。
只见他借着烛光飞快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形,目光触及到她马上就要落在手腕上的寒芒,云舒吃惊发现,他从来镇定自若的俊颜上,竟出现了一抹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云舒!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