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车上的时候施照卿就简单了解了这个工地，其实是谢倾棠信息有误，这已经不算工地了。
由于建筑工地上闹出了人命出动了警方，老板没经得起查，公司被法院查封，这一片的在建工程就被迫搁浅，通俗来讲就是一片烂尾楼了。
重点是里头死过人，所以即使施照卿站在蓝色铁皮围墙的外边，也依旧能感受到里头冲天的煞气。
林九电话还是不接，施照卿没有贸然进去，缩在墙根下边，就地召唤一只小鬼出来。
来的闲鬼一头红毛，黑色紧身衣紧身裤还有一言难尽的大金链子，吊儿郎当的站在施照卿面前。
他一只腿弯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抖动，一只手插在腰间，讲话嘴皮好像使不上劲：“叫我来嘛事儿？”
施照卿看了他好久讲不出话，正打算旋转戒指换个鬼来，红毛立马滑跪过来抱住她的腿。
“大人大人！等等！这地方那么偏僻，除了我您找不来第二个鬼了！”
施照卿一想也是，荒郊野外的，林九在里头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网名还是身份证上的真名？”
施照卿抽腿，转身就走，红毛趴下抱住她的脚，哇一声：“我叫红天霸！”
施照卿停下，蹲下问：“这里面你进去过吗？”
红天霸摇头：“我不敢。”
“为什么？”
“里面的大佬很凶的。”
施照卿：“交过手吗？”
红天霸一脸骄傲：“当然！”
“结局呢？”
“被揍出来了。”
废物一个，施照卿叫他来了也没问出什么重要线索，挥手叫他走人。红天霸凑上来问：“大人是来带他回地府的吗？”
“那是我的活儿嘛。”施照卿撇嘴，讲完这话突然灵光一闪，两眼发亮，又问，“你是说这里一直没有无常来过？”
红天霸摇头：“来过啊，有次我眼睁睁看着呢，他们在外边走了一圈就离开了，都没有进去呢。”
事有蹊跷，施照卿没有再多想，眼下先进去找到林九再说，之后可以一起商量。
施照卿爬上墙头翻进去，落地后一抬眼，明明只隔了一堵矮墙，里外的环境却是天差地别。
这里面太暗了，水泥高楼一栋一栋往后林立排开，挡了光堵了风，又黑又凉，抬头只看一眼镂空的天空，就直压的人喘不过气。
极大的温差让一向喜欢温暖的施照卿打了个哆嗦，她搓搓双臂，发现一翻进来手机竟然没信号了，怪不得电话打不通。
阴气太过旺盛，凉得施照卿心里也一阵犯怵，毕竟这不是地府的鬼，没那么容易收拾。
施照卿走进矗立的楼盘之间，行走在两栋高楼下，像一粒蚂蚁一样，更显得渺小，环境递增的压迫感更甚。
她开始跑了起来，在楼间穿梭，四处寻找林九的身影，可是过于安静的氛围下，施照卿不敢喊出声来，只能靠两条腿跑动。
忽然她耳边听见一阵哭声，哭声凄厉，撕心裂肺又充满绝望，在几栋楼间荡来荡去，叫施照卿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施照卿立马刹住脚步，警惕望向四周，楼还是楼，地还是地，找不到这声音的来源。
哭声随着她脚步的停止而消散，空气一下又静了下来。施照卿转身，眼前突然变了，一脚踏出去却发现脚下已是高楼万丈，她急忙往后收腿，勉强稳住身子。
施照卿猛地喘口气，低头往下看，她现在站在这片烂尾楼里最高的一栋楼顶，上空的风声在耳边呼呼，下方如深渊一般黑不见底。
风声里有笑声，一个男人的笑声，丧心病狂的，像解脱像心满意足。
施照卿后脊凉意阵阵，她知道这是幻境，这些鬼们最拿手的一套。她掉下去不会摔死，但是对施照卿精神上的创击会让她跟死了没两样。
他们总是擅长这样，喜欢用虚幻又不费力的手段，去杀死一个人精神上的自己。
就好比上次被下水道那只鬼拉进的幻境里，那辆高速驶来的摩托车，都是同样的意思。
施照卿转身想要从天台上下去，发现身后的楼顶也消失了，她像是站在一堵几百米高的墙上，前后都没了退路。
施照卿面对着万丈深渊，此刻想的竟然是还好自己不恐高，不然非得晕过去。
叮铃一声，熟悉的金属弹击声冲破黑暗传到施照卿的耳朵里，她寻声望去，又是一枚铜钱，铜钱从虚空中飞来，涤荡掉整个幻境。
铜钱落地，幻境崩塌，脚下场景变化太快，施照卿视线摇晃，有些晕头转向。
有只手将她扶住，施照卿心一跳，随后很快感受到这是只温热的手，她转头，看到林九皱着眉，轻声讲话：“你还好吗？”
就知道这铜钱是他的，施照卿松口气，借力站稳。周围幻境阴寒，林九一个修道之人阳气足火气旺，在这其中就像一团暖洋洋又烧不伤人的火，让施照卿忍不住挨他更近一些。
“还好，只是不大对付的来幻境。”
林九在她身上看过一眼，全身上下除了那枚戒指没有什么饰品，也没有什么护身符。
林九走过去捡起铜钱，转身发现施照卿紧紧跟在身后，不由得愣了下，随后把铜钱递过去。
“带着吧，会没那么容易掉进幻境里的。”
施照卿看着满是灰尘的铜钱，接了过来放进口袋，心里嘀咕他也不知道给个新的。
林九从她接过铜钱后就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最好找根红线串起来戴着好。”
施照卿看他：“我回去买根红线。”
林九抿唇：“红线最好开过光的好。”
施照卿：“我哪里去买开过光的红线？”
“这个我不知道。”
“你家有吗？”
“……”
“好的，那回去我找你要。”
林九默认下来，看一眼四周，施照卿紧跟上去，说：“我摸不清他的位置。”
林九皱着眉，很警惕，左右看着，手上已经握住金钱剑，闻言说：“你不是鬼差吗？”
施照卿向上微微翻了个白眼：“这是还没去过地府报道的鬼，不听我话的。”
林九没有讲话，罗盘此刻已经没了作用，指针疯狂转动停不下来，要么是受到磁场影响了，要么是这鬼一直跟在身边，形影不离。
施照卿突然想起来什么，停住脚步，将他拉住：“你比我先来多久？有受伤吗？为什么不等我一起行动？不是说好两个人一起的吗？”
林九一愣，低下头收了罗盘：“你不是在外面吗，我就想我先来。”
“你可以叫我回来。”施照卿说，“下次不许了。”
林九：“嗯。”
这里像一座迷宫，兜兜转转像在绕圈子，那个家伙就没有露过面。即使林九先来了那么久，他既没有出手也没有现身，只是弄点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动静，好似是想把人吓走。
施照卿没了惧意，走得有些疲倦，这地方太大，他要是真想藏在某栋楼里，她和林九得找到天亮。
偏偏身边的凉意一分不减，施照卿实在怕冷，原先顾忌男女有别，和林九始终隔着两拳的距离。
后来冷到快要哆嗦，两拳距离传来的温暖气息似乎有些不大够。施照卿往手心哈口气，和林九道了句抱歉，然后放弃了那两拳的空间，肩并肩挨了上去。
林九立马僵了身子，震惊地转过头看向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施照卿不好意思朝他一笑，说：“有点冷，先把你脑子里的某些观念放一边吧，救救我先。”
林九沉默，看眼神他显然是不赞同这么做的，看身体，他并没有拒绝施照卿这个小小的要求。
肩膀挨着肩膀，林九能清晰感受到施照卿颤抖的冷意，同手同脚走了一段路后，林九低头从口袋里翻出两张符。
两张相叠接在一起折成了一条长形纸条，林九嚓一声点燃符纸，施照卿余光看到一簇火苗升起，他把符纸送了过来。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施照卿见他很是认真的解释：“有火，或许你能好一些。”
符……也能这样用吗？
施照卿眨眼，从他手里接过这簇火焰，火光映在身前，确实要暖和很多。
施照卿抓着火，自觉远离了他的肩膀。
林九侧头瞧见她哆嗦的肩膀离开，欲言又止，最终闭上嘴没有言语。
越往前走好像进的越深，他们估计已经走得很进这片楼盘的内部了，阴气越来越重，施照卿手里的符火正好燃到底，在她手指上方一厘米的位置就自动熄了。
前面黄沙地上好像有个什么，在火光消失的前一秒里，林九看清了那好像是个瘪了的皮球。
显然，施照卿也看见了，她不自觉皱起了眉，上前两步问：“那是什么？”
林九总觉得有点怪，一路走过来太安分，像是要把他们的警惕心全部消磨掉，再趁他们不备突然出手。
他再度警惕起来，不放心跟上两步，说：“是个球。”
“球？”
施照卿疑惑，回头看林九一眼，给他递了眼色。自己走上前去，确实是个球，黑不溜秋的全是灰。
施照卿观察一番后，弯腰捡起了这个泄了气皮球，然后捏着球转身对林九说：“是个球，没气了。”
林九看清了正对着自己的球面后，微微睁大了眼，额角有冷汗滑落，他抬头看施照卿：“你，你把它扔了。”
施照卿一愣，察觉不对，手臂僵硬，问：“怎么了？”
林九说不出来，施照卿抬头四顾，什么也没发现，最后狠狠皱眉，低头旋转球面。
瘪球的另一面，差点让施照卿的手触碰到的，是一张被撕下来用针线缝在球面上的人的脸皮。
因为长时间的远离皮肉，脸皮没了水分的供养，又干又皱，脸皮的边缘处理的很简陋，被线穿过缝在球上，皱成一堆挤着。
施照卿手一抖，猛地把球甩了出去，白着脸说：“好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