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在油腻腻的墙面投下昏黄光影，羊肉汤的醇香混着辣椒油的辛烈在面馆里翻滚。
墙上的老式油烟机吱呀作响，吹不散后厨蒸腾的热气。
张红超盯着菜单栏里‘羊肉烩面8元’的褪色贴纸，玻璃镜片蒙着薄雾。
许琛、小白两人一人一碗羊肉烩面，埋头猛吃。
浇上辣椒，配着老板自制的酸豆角，又辣又酸，又脆又爽口。
末了，再喝一口老锅熬制的浓汤，香郁醇厚。
“哧溜——”
许琛把最后一口面条吸进嘴里，铜钱大的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淌。
他抄起搪瓷碗“咕咚咕咚”灌下半碗面汤，喉结上下滚动：“超哥，你这碗面再不动筷，面可就坨了。”
张红超面前的羊肉烩面没动，眼镜后的目光一直望着隔壁。
隔壁是壹家茶饮，生意爆满，买奶茶的人排成长龙，经过烩面馆门前。
壹家茶饮的霓虹招牌在暮色里亮得晃眼。
穿超短裙的姑娘举着渐变粉的桃桃乌龙，吸管戳破芝士奶盖时发出\"啵\"的轻响。
他抹了抹前额有点秃的寸头，看着吃饱喝足拿纸巾擦嘴的许琛，服气的说：“许老板，你在微博上发博文给水滴筹捐款一百万，推出‘救命奶茶’，每卖出一杯奶茶捐一毛钱，又把每天的营业额晒出来。这招真是高！”
他指着门外的长龙，“你瞅瞅，这么多买奶茶的大学生，估计百分之八十都是在微博看到后过来的。”
“来来，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许琛抽出根华子递给张红超。
他点燃香烟，抽了口，看了眼门外的长龙，笑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壹家茶饮想在郑州打出名声只能剑走偏锋。”
顿了下，他道，“不过壹家茶饮火爆的原因最重要的一点，超哥你想错了。”
“最重要的原因？”张红超抽着烟，疑问。
许琛笑呵呵的说：“壹家茶饮本身的产品在如今市场上是有拥趸的。
一，价格低；二，口感好。
靠着物美价廉这一点，它才能承接住营销来的泼天流量。
如果它的产品不行，反而会适得其反，被人说成是故意蹭热度的垃圾产品。”
张红超点头，“这话有理，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了微博上壹家茶饮官方账号公布的每日十多万的营业额羡慕的不得了，却没想透其中的道理，只觉得是壹家茶饮运气好，似乎他们来做，他们也能行。”
小白也吃完了烩面，擦着嘴，问：“超哥，你蜜雪冰城的店址选好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开冷饮店？”
“还没想好呢。”
张红超目光望着门外排成的长龙，望着壹家茶饮忙碌的不可开交的店员。
他沉吟着，问：“许老板，我看微博上壹家茶饮的官方账号下还有招商加盟的电话，目前进展怎么样？有多少家了？”
许琛漫不经心的弹了弹烟灰，“招商加盟部每天都能接到电话，不过真正有意向的目前有47家。
加盟部的人在和他们对接，包括门店选址、装修风格、如何管理、如何调制，还有原料配送，进行保姆式服务，旨在让加盟商快速开业。”
他似想起一事，对小白道：“过几天，和原材料供应商发函，让那些公司来郑州竞标发函。”
小白点头，一副十分头疼的样子，“为了整理这些材料供应商公司的资料，我好几天没去和上次那个姐姐风花雪月了。
天天看的都是什么柠檬液、红茶、绿茶、纸箱子、吸管、塑料布，如今满脑子都是各种数据。
这活交给一个数学天天不及格的人来做，你也真放心。”
许琛乜了小白一眼，“别说的你很可怜一样，这些数据不都是供应链管理部门辛辛苦苦做好，让你大致看一下而已嘛。”
小白苦逼兮兮道：“你说的轻巧，公司业务刚开始，我哪敢放手！
这可是关系到原材料采购，里面油水大着呢！
我肯定得亲自核算一下，做到心中有数才放心。”
许琛拍拍小白的肩头，笑着安抚，“知道太子爷最近辛苦。
这样吧，以后你和你那位姐姐的小雨伞我包圆了。”
小白顿时眉开眼笑，“你要说这，我可不困了哈。”
俩人插科打诨，张红超似有心事，目光出神。
待许琛、小白笑声渐歇，他插话说：“许老板，我的店还没开，不如直接加盟你的壹家茶饮，你觉得如何？”
“……咳咳……”
许琛呛的弯腰直咳嗽，烟雾从口鼻中溢出。
剧烈咳了会，他捋顺了气，惊疑不定，“超哥，你想加盟壹家茶饮？那你的蜜雪冰城不开了？”
张红超似在心中考量了许久这件事，他说：“我的店，看似挺红火，但爆品只有那款冰淇淋，我开冷饮店的底气也是它。
不过自从你的壹家茶饮开业后，我店里的生意就不行了。
壹家茶饮也有冰淇淋，价格和我那款一样，口味也相差不大。
最重要的是壹家茶饮其他品类比我的多，各种柠檬水、奶茶，给客人的选择也多，照顾到各个喜好、口味。
茶饮这行没什么技术性，谁都能做。
我原本想的是靠着薄利多销闯一闯，谁知道你的壹家茶饮定价比我还低，如今又打出了名声。
我的店和壹家茶饮很像，估计是很难出头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加盟壹家茶饮，说不定赚的更多。”
仔细想了想张红超的话，许琛颇觉有理。
而且这事张红超肯定琢磨很久，各个环节都调研过。
不然不会对壹家茶饮这么了解。
又是微博发的博文，又是加盟商电话，又是每天营业额，还有各种茶饮品类，一清二楚。
正所谓：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壹家茶饮、蜜雪冰城两家的商业底层逻辑是一样的，都是薄利多销，打入下沉市场。
最重要的是，壹家茶饮占了先发之势，而且还都在东风路这个商圈，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同样定位的蜜雪冰城。
春江水暖鸭先知。
估计也是被壹家茶饮开业影响，最近蜜雪冰城的营收下降了，才让张红超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
才去了解壹家茶饮，并和蜜雪冰城做了对比。
而越对比，才会让他越绝望，生出了加盟壹家茶饮的想法。
可，这可是蜜雪冰城啊？
后世，港股上市千亿市值的雪王啊！
就这样，被自己的蝴蝶翅膀给扇乎没了。
但转而一想，微博、水滴筹都被他在07年提前整了出来，世界线早就偏离，张红超放弃蜜雪冰城，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他沉思片刻，按灭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认真道，“超哥，你折腾了这么多年，只做个加盟商挺可惜的。
不如这样，壹家茶饮你正常加盟，然后我正式聘请你到壹家茶饮公司任职副总经理。”
顿了下，他解释道：“当然，这个副总经理实质是和总经理一样的。”
他指了指小白，“小白现在是壹家茶饮总经理，不过他需要回谷阳上学，基本不在郑州，有事情还得你来解决。”
小白看了眼明显意动的张红超，他知道许琛很看重蜜雪冰城。
去年，他还没见过蜜雪冰城，就一直听许琛说蜜雪冰城是壹家茶饮的大敌。
但此时，他才明白，许琛是看重张红超这个人。
许琛对看重的人，从来是大方的。
比如唐辉，比如葛喻。
而如今，又多了一个张红超。
许琛只许了张红超副总经理，是因为他是总经理。
许琛念着他俩的情义，不好越过他随便许诺。
可他作为许琛的兄弟，自然不会拆台。
他忽笑着开口，推搡了一下许琛，揶揄：“你怎么小气吧啦的！
超哥做生意多少年了，怎么说也是咱们前辈，你给个经理还是副的，说出去不够丢人的，没看超哥都不说话嘛！”
他伸手摆了摆，对张红超说：“超哥，你要不嫌弃我们壹家茶饮这个庙小，那我斗胆，请你这尊大佛来我们壹家茶饮担任总经理。
咱俩之间，谁正谁副都一样。”
许琛看了眼小白，心下感动，关键时候，还得是兄弟最给力！
“超哥，你不要小看壹家茶饮，壹家茶饮目前摊子虽小，但架构已经丰满，乘风破浪之势不可阻挡！”
他笑道，“超哥你也看微博。#救命奶茶#话题阅读量破四千万，郑州本地话题榜第一。
每杯捐一毛是做公益，但每天几万杯的利润，够我们在省台打半年广告。”
小白插话，蘸着辣椒油在桌上画圈：“如今的加盟商，光郑州就能铺十三个点。每个加盟店每天最少按一千杯，原料成本压三成...”
油渍在桌面晕开成利润曲线，“这可比你单打独斗赚冰柜钱快多了。”
后厨传来“咣当”一声，老板把整扇羊骨扔进汤锅，乳白浓汤溅上瓷砖。
张红超望着门外长龙，突然笑起来：“早些年我做刨冰，总想着货真价实就能出头。现在才明白...”
他摘下眼镜哈气擦拭，“做生意得像熬羊汤，火候佐料时辰，少一样都不中。”
暮色渐浓，茶饮店的LEd屏亮起“当日已售杯”。
许琛摸出华子递过去：“超哥知道为啥选酸豆角配面？”
不等回答，他自顾自道，“爽脆解腻才能多吃两碗。做茶饮也是，光靠低价走不远，得让顾客觉得——”
他指指门外举着手机拍照的姑娘，“花三块钱能发微博装逼。”
街对面商铺突然响起装修的电钻声，张红超望着飞溅的火花若有所思：“加盟店要真能像你们说的，原料统一配送、装修标准输出……”
他掰着指头算，“加上微博引流，确实比我自己折腾强。”
“何止！”
小白猛地拍桌，酸豆角跳进汤碗溅起油星，“我们要做的是……”
他蘸着辣椒油写下\"供应链\"三个字，“从云南茶园到郑州门店，中间所有环节我们全吃下。等规模上来……”
手指重重一点，油渍在桌面洇开，“定价权就在咱们手里！”
晚风卷着奶茶香气涌进面馆，收银台的老式收音机突然传出新闻：“随着互联网普及，我国网民数量突破1.6亿……”
许琛弹了弹烟灰，橘红火星在暮色里明灭：“看见没？这就是新时代的柴火灶。咱们这把火……”
他望向门外闪烁的霓虹，“得把整个茶饮江湖烧个通透。”
许琛、小白俩人一唱一和。
又是抬高张红超，又是描绘以后商业帝国的蓝图。
先许权，再说利。
把本就意动的张红超说的血脉偾张。
他突然端起凉透的烩面狼吞虎咽，辣椒油顺着下巴滴在领口。
咽下最后一口面汤，他把空碗咣地撂在桌上，玻璃镜片映着茶饮店璀璨的灯光，“中！既然你俩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试试。”
“好！”
许琛心情大好，转身对烩面馆老板道，“老板，来瓶啤酒。”
他对张红超大笑道，“欢迎超哥加入壹家茶饮，今天怎么着咱们也得喝点！”
街角传来洒水车叮咚的电子音，湿润的水汽裹挟着城市蓬勃的脉动。
面馆老板哼着豫剧收拾碗筷，不锈钢汤勺碰着瓷碗叮当脆响，仿佛在为这场市井中的商业变革敲打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