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晚原以为,高贵妃在东宫吃了这么大的闷亏,以她一贯不会善罢甘休的性子,必然还会再来闹事。
但在接下来的几日,华清宫那边却是格外的安静。
而没过两日,洪宗帝便忽然在朝堂上宣布,要大兴土木,建造浮生塔。
至于为何突然要建造此塔,便是因为近来一个总在御前走动的道士的一句“夜观天象,得上天指示,需建造一座通天神塔,方可上达天听”。
并且建造浮生塔用的木材,必须要是降香黄檀,且要兴建三十三层之高。
如此高度,可是从古至今从未有过的,通常而言,十八层以上的,便属于危楼,更何况还是三十三层,如此之高,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还必须要用价值千金的降香黄檀,简直便是劳民伤财之举!
此话一出,以江寂为带头的,便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但洪宗帝这次却全然没有将任何反对意见听入耳中,只大手一挥道:“这是圣旨,朕心意已决,若是再有异议者,便以抗旨之罪论处!”
洪宗帝虽算不上千古明君,但也还是一个能听进良言的帝王。
否则以他多年独宠高贵妃,这朝堂怕是早便已是高家的天下了。
但是今日,他却一意孤行,且完全不给陆首辅他们反对的机会,直接便将商量的可能性给堵死,态度十分坚定。
而在洪宗帝话出之际,高太师便上前一步道:“微臣以为,修建浮生塔,若真能上达天听,无论要耗费多少人力与财力,都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
高太师的马屁,让洪宗帝心情甚为愉悦,“还是太师最为懂朕的心思。”
“只是世人皆知,这十八层以上便是危楼,很难有人能建造成功,如此艰巨的任务,当是要交给有能力之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微臣以为,太子殿下便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果然,陆首辅便知,以高太师这个老狐狸的为人处事,在明知赞成此等劳民伤财之举,必然会为世人所唾骂的情况下,还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洪宗帝。
必然便是存了不一般的用心,看来便是在此处,给江寂设套呢!
“太师还真是用心良苦呀,你既是知,世人都知晓,十八层以上便是危楼,自古以来,便从未有能人巧匠,可以将塔建到二十层以上,却转头举荐了太子殿下,将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交给太子殿下,不就是想让太子殿下因无法完成而失职于圣上吗?”
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的出来,洪宗帝对于江寂这个唯一的皇嗣是十分看重的。
但再看重,帝王之心依旧深不可测,尤其是在修建浮生塔上,洪宗帝不顾朝臣反对,一意孤行,如此重视,前所未有。
若是办的好,封官加爵自不是问题,但若是办不好,脑袋都能与身子分家!
虽说洪宗帝不至于会因为一座塔,而要了江寂的性命,但是若没办好这件差事,必然便会影响到江寂在洪宗帝心中的印象。
高太师倒是好算计,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动动嘴皮子,便想以这件不可能完成的差事,让江寂倒大霉。
“陆首辅这话却是诽谤了,修建浮生塔,乃是圣上的心头大事,太子殿下身为人子,为圣上分忧乃是为人子的本分。”
“况且,太子殿下的能耐,朝野上下皆知,连千军万马的叛军,都能被太子殿下斩于马下,一座小小的塔,又如何能难住咱们绝代无双的太子殿下呢?”
说着,高太师朝着洪宗帝拱手道:“微臣一片拳拳之心,只为圣上分忧,绝无他意,请圣上明鉴!”
不等陆首辅再反驳,洪宗帝的目光落在了江寂的身上。
年轻郎君一身明黄坐地蟒纹朝服,神颜隽朗,似乎殿内的所有争执,都与他无甚关联,他自风雨不动安如山。
“此事交给旁人,朕的确是不放心,景庭,你愿为朕分忧吗?”
陆首辅满面担忧,使劲的对江寂使眼色。
但年轻的郎君只是拱了下手道:“儿臣遵旨。”
听到这个回答,洪宗帝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修建浮生塔一事,便全权交由景庭你来负责,工部与户部,皆由景庭你来调度,一切都以修建浮生塔为重,明白吗?”
工部负责建造,而户部则是负责出钱。
洪宗帝这话的意思便是,无论之后有什么需要用到国库的地方,都要以建造浮生塔为第一要义,其他的都暂且放一边。
如此本末倒置的行为,实在是昏君之举!
退朝后,陆首辅单独寻上江寂。
“太子殿下,修建高达三十三层的浮生塔,并且还要用降香黄檀,不知要投入多少人力财力,如此劳民伤财之举,殿下您在殿上之时,为何不极力劝诫圣上?”
江寂淡声道:“陆相以为,父皇今日在朝堂之上宣布修建浮生塔,是在与朝臣商量吗?”
陆首辅一噎,“即便圣上一意孤行,但这桩差事,殿下您也不该接下,这分明便是高太师这个老狐狸,抓着机会在给您挖坑!”
“陆相你还是不够了解。”
江寂轻叹一声:“一个久居高位,深谙帝王之术的君主,会不明白朝中暗潮涌动?这不是高太师给孤挖的坑,而是父皇他一开始便想将这个差事塞给孤。”
陆首辅讶然:“这……这怎么可能?圣上一贯疼爱殿下您,而且圣上也很清楚,从古至今,从未有工匠能做到二十层往上,又何况是三十三层之高,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这不像是圣上会做出的事情!”
“是不像。”
江寂微蹙隽眉,“近来父皇的确有些不同往常,孤听闻,几日前,高贵妃曾向父皇举荐了一个道士,说是一位得道高人,能通天地。”
陆首辅立时明白:“提出修建三十三层浮生塔的,便是这个所谓的得道高人的主意,莫非便是这个道士在从中作梗?”
“这个道士是否有鬼,一探便知。”
江寂让陆首辅先出宫,而他则是折身直接去了勤政殿。
未至殿门口,便听见殿内传出了欢畅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