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是在怀疑我吗？”
柳如烟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已经完全哭花了，毫无半分美感的脸。
那模样，让从前没少见过对方是如何爱美的李宽，忍不住眉心一跳。
与谭景宗对视了一眼，明智的把刚要开口怒喷沈佑安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不管是柳如烟也好，还是沈佑安也罢，在这两人面前，即便有兄长护着，他都甚少有能讨得到好的时候。
这两人之间的交锋，他还是少干涉为妙！
李宽的想法，沈佑安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与柳如烟的接触很少。
十几岁刚被承乾太子救下那年，他是在那慈幼院里待了一个多月，为了养伤，也为了练武，更为了等护甲和武器
承乾太子说是一切由他自己去拼，可到底是心软，不仅让人暗中照佛。
在送他入军营之前，还专门让人为他量身打造了一套武器，和贴身的软甲。
不过那个时候柳如烟还没有出现，他大多时候接触的都是秦宇和李宽。
相比于时常忙得脚不沾地的秦宇，李宽这个日日跟在自家兄长屁股后面的小尾巴。
哪怕来了慈幼院，也还是要跟他争抢承乾太子的关注。
自幼经历颇多，难得安稳的沈佑安，大多数情况下，是不愿意和这个该死的兄控一般计较的。
不过也有些时候，他实在瞧不过去，便忍不住争一争，后来觉得逗弄这小孩子也挺有意思。
倒是不知何时，养成了没事就逗逗李宽，然后站在一旁，看对方气得跳脚的习惯。
而每当这个时候，承乾太子都是在一旁扶额无奈的看着，顺带安抚被气得炸毛的李宽两句。
在慈幼院的那一个多月，可以说是沈佑安一生之中，难得平静放松的时光。
哪怕有李宽这么个，总是觉得别人会抢走他兄长，用警惕的眼神盯人的可恶小鬼，也显得格外让人留恋。
不过沈佑安很清醒，他的身世放在那里，哪怕是承乾太子，也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
他更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事情，给承乾太子添麻烦！
所以在武器和护甲做好之后，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奔赴战场，从最底层做起，一路摸爬滚打，直到封侯拜将，才再次站在承乾太子面前。
不过那个时候，承乾太子怕引起帝王猜忌，从不主动与军中将领来往。
沈佑安作为军中新秀，为了避嫌，两人的接触就更是不多。
是以，对于柳如烟，沈佑安除了听说对方的一些事情外，还真是没什么太多的了解。
这会自然也不会被对方一句反问就给弄乱阵脚。
事实上，沈佑安就那么平静的看着柳如烟，毫不避讳的直言道：
“没错，本侯就是怀疑你，难道不应该吗？”
柳如烟撑着地面，艰难的站起身来，看着面容冰冷，眼带质疑的沈佑安。
忽然笑了一下，一把将身上的衣服扯下，露出那白皙皮肤上，遍布的伤痕。
鞭伤，棍伤，烙铁的印记，小刀留下的划痕，那扭曲的伤疤，遍布前身后背，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地方。
这样的伤痕，哪怕出现在那些罪大恶极的囚犯身上，都显得有些过分。
更何况是出现在一个柔软美丽，又无辜可怜的女子身上。
沈佑安自出现以后，神情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他微微避开目光，不再直视柳如烟，心中却是难免有些波动。
不是一般男子，在看到这样布满伤疤，显得丑陋难看身体时的厌恶和不屑，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因为他的身上，也有着类似的伤痕，那是经年累月的虐待所留下的，是一辈子都难以抹去的印记。
“侯爷，您看看如烟，看看这满身的伤疤？您觉得如烟是怎么活下来的？”
见沈佑安侧头回避，柳如烟却丝毫都不在乎，反而往对方身前又走了几步，只为让其看得更清楚些。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不懂，被至亲之人送进地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
“而拼命活下来，只为从那地狱里爬出来，报仇雪恨，又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侯爷，你与如烟一样，都是被殿下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人，您觉得如烟会在乎什么？会为了什么去背叛殿下？”
沈佑安偏头不语，出于尊重，他不愿意去看柳如烟的身体，可那满身伤疤的画面，却不断的在他脑海里浮现。
仿佛这个世界上，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侯爷，如烟其实早就不想活了，这个世界太肮脏，让人看不到半点希望，可殿下他不仅救了如烟，还给了如烟活下去的理由！”
“殿下说，他会改变这一切，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他还问我，愿不愿意与他一起，去拯救那些与如烟有着同样经历的女子……”
柳如烟这一次没有再逼迫沈佑安，而是将衣服重新穿好，安静的站在对方身后半步的位置，缓缓的述说着：
“侯爷，您会怀疑自己，对于殿下的忠心吗？”
“同样在绝境中，被人拉出来，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勇气，您该是最明白如烟的，不是吗？”
若说原本只是有些动容，在听到这句话后，沈佑安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初见殿下的那一日。
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那慈幼院的呢，沈佑安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在他昏昏沉沉，意识不清，浑身疼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的时候，有一道声音将他救了起来。
让他在那冰冷刺骨的寒风中，终于感到了一丝暖意，半分希望。
柳如烟说得对，他不会背叛殿下，哪怕时移世易，哪怕殿下已经身死，亦如此。
“如果侯爷您执意不肯相信如烟，那如烟便只能以死明志！”
见沈佑安神情动容，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冷硬，显然已经信了几分。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眼带决然，根本不给在场之人反应过来的机会，直接便往支撑营帐的柱子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