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念荨的小奶音伴随着\"咕噜咕噜\"的滚动声从走廊传来。文暖暖抬头时，小女孩已经推着她亮黄色的小鸭便盆冲进了复健室，轮子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欢快的痕迹。那只塑料小鸭的脑袋随着移动上下晃动，黑豆般的眼睛呆萌地直视前方，仿佛对自己即将承担的使命一无所知。
\"宝贝，那是你的——\"文暖暖的话没说完。
\"给爸爸用！\"念荨已经骄傲地将便盆推到商司瀚轮椅前，小手拍打着鸭头，\"按这里会唱歌！\"
商司瀚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盯着那个不到三十厘米高的便盆，彩色卡通贴纸覆盖了半边表面，鸭嘴部分明显是个简易音乐开关。整个设计洋溢着幼稚的欢乐，与他严肃的康复环境格格不入。
温玉的钢笔停在记录本上，墨水晕开一个小蓝点。文暖暖屏住呼吸，准备随时介入——自从上周的\"皮带事件\"后，商司瀚对如厕辅助工具的反感达到了顶点。
出人意料的是，商司瀚没有发怒。他缓慢地弯腰，左手按在便盆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文暖暖看到他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跳动，那是他在极力克制情绪的标志。
\"念荨，\"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这是...小孩用的。\"
\"可是爸爸现在也是小朋友呀！\"念荨天真地回答，踮脚按下了鸭头上的按钮，\"温叔叔说你要重新学习！\"
《两只老虎》的旋律瞬间响彻复健室，调子欢快得近乎刺耳。更糟的是，这个突如其来的音乐刺激似乎触发了某种生理反应——商司瀚的导尿袋里传来清晰的水流声，尿液不受控制地排出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文暖暖看着丈夫的脸由白转红再转青，像一盏故障的交通信号灯。念荨浑然不觉，还在跟着音乐跳舞，小脚丫踩在节奏点上，活像只真正的小鸭子。
温玉突然上前一步，手里的监测仪发出\"滴滴\"的提示音：\"等等...盆底肌收缩波形变了。\"
所有人都看向屏幕。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两只老虎》播放到副歌部分时，商司瀚的盆底肌电信号突然变得规律而有力，效率比平时提升了近40%。这种变化如此明显，连商司瀚自己都愣住了，暂时忘记了羞耻。
\"音乐...节奏？\"文暖暖轻声猜测。
温玉迅速记录数据：\"不完全是。儿童便盆的高度和角度更符合人体工学，减少了腰椎压力。\"他指了指商司瀚的姿势，\"而且心理层面上——\"
\"够了。\"商司瀚终于找回了声音，左手猛地拍停音乐。他的耳根红得发紫，但医学数据摆在眼前，连反驳都显得无力。
念荨委屈地扁扁嘴：\"爸爸不喜欢小鸭子吗？\"
这个问题像一支箭，精准命中商司瀚最柔软的盔甲缝隙。文暖暖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与女儿泪汪汪的大眼睛对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在空气中展开。
最终，商司瀚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动作——他撑着轮椅扶手，缓慢但坚定地挪到了那个矮小的便盆上。成年男性的身躯让塑料小鸭显得更加迷你，他的膝盖几乎抵到下巴，画面滑稽得令人心酸。
\"再...放一次。\"他咬着牙说。
念荨欢呼着按下按钮。《两只老虎》再次响起，这次商司瀚没有抗拒，而是闭上眼睛，跟着节奏调整呼吸。奇迹般地，当音乐进行到第二遍时，他成功完成了一次完全自主的排尿——没有失禁，没有残留，完美得如同教科书案例。
文暖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这个曾经叱咤商界的男人蜷缩在儿童便盆上，尊严碎了一地，却为了女儿的一个笑容甘愿扮演\"小朋友\"。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将这一幕镀上金色的光晕。
温玉的监测仪疯狂作响：\"盆底肌协调性达到近半年最佳水平！这简直——\"
\"闭嘴。\"商司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但效果大打折扣，因为他正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试图从小便盆上站起来。
文暖暖上前搀扶，却被念荨抢先一步。小女孩不知从哪学来的护士做派，像模像样地扶着爸爸的手肘：\"慢慢来哦，小朋友~\"
商司瀚的表情像是吞了一整颗柠檬，但他默许了这个称呼，甚至配合地放慢了动作。当他终于回到轮椅上时，整个人像打了一场硬仗般精疲力竭，但监护仪上的数据却亮眼得惊人。
一周后，一个特制的\"成人版\"小鸭便盆出现在病房里。高度和尺寸都经过精确计算，去除了音乐功能，但保留了那个呆萌的鸭头造型。文暖暖发现它时，它被小心地藏在衣柜最底层，上面盖着商司瀚的旧西装外套，仿佛某种见不得光的秘密。
然而，每天清晨，当温玉紧闭双眼，佯装熟睡时，她总能听到那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衣柜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嘎吱”一声轻响，仿佛是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秘密。紧接着，是塑料与地面摩擦的细微响动，就像一只小老鼠在悄悄地穿梭于房间的角落。
然后，便是一片漫长的静默，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打破这份宁静。只有那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仿佛是从商司瀚内心深处发出的，带着一丝无奈和苦涩。这是他每天都要完成的“晨间仪式”，一个他既抗拒又依赖的过程。
温玉默默地将这一切记录在她的本子上：“创新性使用改良版儿童便盆，盆底肌训练效率提升42%。备注：建议推广至成人神经源性膀胱康复项目。”她的字迹工整而清晰，记录着这个看似微不足道却又意义重大的发现。
然而，在文暖暖的蓝色笔记本里，这一页却有着不同的记录。在那页纸的边缘，夹着一张可爱的小鸭贴纸，旁边用娟秀的字体写道：“今天，他坐上了那个可笑的便盆。不是因为他接受了自己变小的事实，而是为了让女儿能继续相信爸爸可以长大。有时候，让人屈膝的并不是软弱，而是一种更为坚韧的骄傲——那种愿意为了所爱之人暂时放下所有盔甲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