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白苓的腰窝被门栓硌得生疼,却被迫困在这方寸之地。
臂弯铸成的牢笼纹丝不动,她警惕望向禁锢自己的罪魁祸首,眸光凝结冷霜。
青年闲庭自若,一双黑眸晕着清光,唇角噙笑。
他微垂睫羽,阴影拓出两扇蝶翅,透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戏弄——
戏弄的当然是她。
白苓冷声:“林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是在猝不及防间被拉进来的,被强势抵在门框上。
青年不发一言,只一手摁住她的肩头,叫她不能动弹,另一只手则朝她的面门而来。
倒映在白苓眼底是一只银丝绣的鹤,孤高卓绝,那一截玉似的腕骨从中探出,抚上她的鬓发。
独特的幽冷苦香霎时铺天盖地,指尖便顺着她绷紧的颊线游走,恍若蛇信逡巡领地。
白苓浑身紧绷,汗毛一根根竖起,这种随意的、却不容拒绝的侵略感实在让她如芒刺背。
她依旧冷硬:“林公子若还是不说话,那阿苓还是先走了。”
说着,她用力扯摁在肩上的手,第一次没扯动,她咬牙扯第二次,可还是没扯动,那修长指骨就像是嵌在她肩头里一样。
“林公子!”白苓拔高声音。
青年总算不再装哑巴:“不是阿怜来找某的吗,怎么是问某做什么?某可是一直在等阿怜说话。”
“我……”白苓哽住,长睫心虚扇动,“谁来找你了,我就是路过。”
她别过脸戏哼:“别自作多情。”
林惊鹤“嗳”了声,似困惑:“可阿怜不是在房门前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只是路过,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她骤然抬头:“你胡说,谁呆了一炷香功夫,分明只有一小——”会。
在戏谑挑起的眸光下,白苓的声音渐渐变小。
她这是不打自招了。
白苓咬着下唇,郁闷垂首,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总是在老狐狸这里落于下风,明明以前只有她戏耍、欺负别人的份!
果然,这老狐狸就是她的克星!
正当她纳闷时,下唇却覆上一抹冰润,强硬摁住,将她的唇肉从牙齿间夺去。
他语焉不详:“阿怜总是咬唇……”
凤眸又涌出浓晦的、危险的雾,叫人心惊胆战。
白苓毫不客气将手指拂掉,轻嗤:“林公子未免管得过宽,我咬的是自己的唇,又不是你的。”
她极为硬气说完,然而忽然惊觉到这话的微妙,表情瞬间变得古怪。
见少女后悔的神情,林惊鹤心情极好:“阿怜若是想咬某的,也不是不可以。”
“下流——”白苓瞪大眼,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热气全涌到耳根,白玉浸出血滴子。
这老狐狸胡说什么,真是好没皮没脸!
她气得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而罪魁祸首却像是事不关己,黑眸点缀着趣味,像是欣赏一出好戏。
是啊,好戏。
这厮从头至尾都在看好戏。
白苓瞬间冷静,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青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无不是为了满足他的恶趣味,世间万事万物在他眼里都是一场戏。
她不过是一个逗趣的戏子罢了。
她激动什么,兴奋什么,还有……心动什么,前车之鉴还不够多嘛?
林惊鹤见少女的情绪陡转急下,有些不明所以,又见她眸底漂浮的冷意,比山洞冰棱还要刺骨锐利,更是困惑。
“阿怜?”
他试探了声,一双柔软手臂却突然环住他的脖颈。
少女嫣然而笑,明媚春光晃了他的眼,“林公子这是在邀请我吗?”
指尖点在他的唇峰,声音似裹了江南烟雨般柔软:“林公子若是诚心邀请,阿苓也不是不愿意。”
琥珀眸波光流转,尽是直白的钩子。
林惊鹤略微怔忪,他已许久没有见过这般情态的白苓,虽在明晃晃的勾引,却透着……陌生的疏离。
他忽然觉得烦躁:“阿怜这又是做什么?”
“做什么?”
白苓神态懵懂,指尖顺着他的唇瓣往下,在喉结上故意打转,“林公子这般聪颖,会猜不到吗?”
“阿怜已许久没有这般,某已有些不习惯。”林惊鹤强硬攥住作乱的指尖,黑眸沉沉压下。
“哦,那林公子习惯怎样的?”
少女轻蔑扬眉,“习惯我被你耍得团团转,敢怒不敢言?”
“还是习惯我被你的言语调戏得面红耳赤,再被你泼一盆冷水?”
“亦或是习惯,我小心翼翼讨好,却被你三番几次骗做诱饵,就为了完成你所谓的好戏!”
少女字字珠玑,眼眶通红,水雾总算满溢,化作泪一颗颗如珍珠滚落。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哀求道:
“林公子,阿怜求求你,不要再戏耍我好不好,若不是真心实意的话,不要轻易说出口,我会当真的……”
“阿怜会心碎,心碎真的好难受,林公子,你懂吗……”
林惊鹤怔怔盯着那双婆娑泪眼,心里翻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
又是一种令他感到无法掌控的感觉,一切似乎都要脱轨。
可他却没有往常的暴戾,只一个想法——将这颤抖哭泣的少女搂进怀里,擦去她脸上的泪。
他的手抬起,可堪堪触及少女衣角就似被烫到般遽然抽回。
青年喉结滚动了下,居然轻笑:“原来是某之前伤到了阿怜,某道歉,阿怜放心,以后绝对不会了。”
他道歉得爽快,语气似乎也很真诚。
白苓长睫微颤落下一颗泪珠,慢吞吞抬起,问得小心翼翼:“真的?”
林惊鹤淡笑:“当然。”
白苓抿唇,破涕为笑:“好,那我信你。”
林惊鹤认真盯着她:“阿怜信我就好。”
这场暴风雨收得戛然,两人对视,似是含情脉脉。
半晌后,白苓像是羞赧,胡乱整理了下头发,娇怯开口:“既然林公子已经这般说了,那阿怜想说的都说完了,先回房间了。”
“好。”林惊鹤退开两步,温文尔雅。
吱呀——
随着门打开又关上,在视线完全阻断的时,两人都倏然变了表情。
门内青年,脸色黑沉得能滴出墨。
门外少女,眸光冷得能飞出冰刃。
命书忍不住问:“你刚才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戏?”
他们冲突解决得太快,它看得都有点云里雾里的。
白苓冷笑:“这重要吗,反正你要的是拿下他,不是吗?”
“可我看林惊鹤的道歉也不是真心的啊。”命书十分困惑,“有什么作用?”
白苓回到自己房间,推开房门,听到它这句问,唇边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可我就是要他不真心的道歉啊。”
少女的呢喃似游絮被风吹散。
命书更困惑了,想刨根究底。
“明日再说。”白苓不耐烦地打断它,兀自躺上床,把自己裹进被褥里。
命书吃了“闭门羹”,又清楚她的脾性——硬的时候是真硬,只好归于沉寂。
识海无声,外间更是安静。
白苓缓缓睁开眼,指尖轻敲着枕头,回想方才那一幕。
她没和命书说谎,她要的就是林惊鹤虚情假意的道歉,因为这证明他是在伪装。
白苓现在摸清了一点——
从往日的作风就能看出,老狐狸是恣意的、不受拘束的性子,一般都懒得伪装,尤其在她面前,可能因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可一旦他伪装起来,就表明他在控制情绪。
也就是说……他在意了。
白苓满意勾唇,不过方才演那一幕戏实在疲累,便准备放空脑袋入睡。哪曾想天不遂人愿,外面传来一阵嘈杂,酒楼里也沸腾如昼。
她心烦不已,干脆推开房门下楼,就听有人惊呼:
“什么,又死了一个新郎官!?”
“可不是,城南刘家少爷,今早迎亲队伍还从这里经过呢!”
“难道还是剜心?”
“正是,如之前那几家一样,新娘也都疯了。”
那人唉声叹气:“造孽啊,这诅咒居然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