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质疑时双颊被灵玉子撑得圆鼓,手也紧拽着锦袋子不撒。本似柳叶媚眼瞪得圆溜,活脱脱一只贪食护食的狸奴。
还是没良心的那种,分明受着恩惠,琥珀色的瞳仁却闪着警惕的光,仿佛随时要挥爪挠伤饲主的手。
林惊鹤盯着那白里透粉的脸,有些心痒,指腹在广袖下反复摩挲,终究忍不住抵唇笑。
好歹不是在装乖,果然,还是凶巴巴的样子顺眼。
青年似乎心情很好,狭长锋利的凤眸都弯成月牙,黑眸晕开清浅涟漪,眉宇间一直笼罩的阴翳也如春雪消融,露出其后皎若明月的真容。
简直诡异至极。
白苓的表情愈发古怪。
她也想硬气地把东西丢回去,可嘴里的白玉一咬便是源源不断的精纯灵气,显然是补灵的宝贝。
这可是整整一袋灵啊,她自己修炼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得到。
她咬牙才把东西吐到帕子上,轻咳两声,装腔作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惊鹤好笑道:“阿怜觉得某是在图谋不轨?”
“难道不是吗?”白苓梗着脖子,“这灵玉子应该很珍贵,林公子就这么送给我,莫不是又想提前给颗甜枣,然后再……”欺负。
她别开脸嘟囔,发尾坠着的小铃铛随之晃出清音,似乎也幽怨十足。
林惊鹤了然她的未尽之言,唇角慢慢收敛,黑眸晦暗明灭,内心有两道声音在天人交战——
一道在说,小花妖不高兴了,该哄一哄。
另一道却冷笑,不过是只逗趣的玩物,何必由着她。
两道声音交战,冲撞出无边戾气。
林惊鹤指骨收紧,竭力压制喷薄欲出的戾气,颈侧青筋微凸,似要冲破玉色的表皮。
白苓感觉到面前青年忽然释放出骇人的威压,墨玉珠似的眸中似隐隐有金线缠绕,冰冷锋利如刀。
直勾勾盯着她,像是野兽瞄准猎物,随时伸出利爪撕破她的喉咙,将她吞吃干净。
这种感觉和之前的像是心情不好的阴冷不同,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危险。
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白苓呆住,可倒是也没有像之前那般恐惧,或许是习惯了,又或许是她无端感觉这种危险不会伤害她。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她不理解这老狐狸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而且……
“你是不是傻啊?”
“你才傻,我就是没有看见,而且也不影响好吧。”
旁边传来男女主因为案件争执的声音,罗县令也还在,身边还跟着几个一起翻找卷宗的衙吏。
所有人都在这,他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
“林——”
白苓张唇刚发出一个音节,却被清凌凌的声音打断:
“不好意思,某刚才在想些事情,是不是吓到阿怜了?”
青年那种骇人可怖的气息不过须臾,眼眸又弯成柔软的弧度,瞧着又是那般温润无害。
他忽地俯身,清幽苦香拂过她颤抖的睫毛,指尖顺着她的脸侧缓缓游移,冰凉凉的,宛若毒蛇逡巡领地。
白苓冷不丁打了个颤,和那双宛若寒潭的眼眸对视,无语撇撇嘴。
她暗骂一句蛇精病,拂开他的手指,睁着眼睛装傻:“什么吓到了,林公子又没做什么,阿怜怎会被吓到?”
林惊鹤看出她在伪装,轻哂,顺着她的话:“是啊,某又没做什么,不过是送了阿怜一袋灵玉子而已。”
“阿苓、林师兄,你们快来一起想想办法吧,风逸之这榆木脑袋快把我气死了,说的都是废话,没一个有用的。”
胡枝音骂骂咧咧走来,只听见后半句震惊不已:“什么,灵玉子?!”
“这可是好东西啊。”胡枝音看见白苓手中的满满一锦袋的白玉,看直了眼,忍不住吞咽口水。
“枝音姐姐也认识?”白苓晃了晃锦袋子。
胡枝音猛点头:“当然认识,这可是补灵养神的宝贝,有价无市,这一颗就是十年的月华,十分难得。”
她啧啧惊叹:“这一袋子,估计得有上百年的月华,林师兄不愧是金陵林家的长公子,真是大手笔啊!”
白苓震惊了,她虽然能感受到灵玉子是好东西,但没想到如此珍贵。
她刚才咬着,涌出的灵力虽然精纯,却是徐徐的、缓慢的,对修为提升很慢,反正没有麒麟果效果显着,就以为是寻常的东西。
结果……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白苓感觉手中锦袋与烫手山芋无疑。
可老狐狸偏偏还要煽风点火:“给阿怜的,自然要是最好的。”
胡枝音惊了下,左看看、右看看,青年温柔含笑、深情款款(?),而少女神色纠结,害羞不已(?),霎时间恍然大悟。
“林师兄对阿苓可真好啊。”她故意拖长声音,极尽揶揄。
胡枝音冲着白苓眨眼,附到耳边用气音恭喜她得偿所愿。
什么愿,自然是八百年前扯的谎,说她对林惊鹤情根深种。
白苓只觉得脑壳疼,干笑两声:“林公子真是善良,知晓阿苓体弱,赠如此宝物,可这太珍贵了,阿苓不能要。”
她忍痛将锦袋塞还给青年:“林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少女眼神还依依不舍锁着不放,可语气却异常坚定。
林惊鹤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峰。
以他对小花妖贪心程度的了解,连最后一滴麒麟果药都不舍得放过,怎么会甘愿放弃灵玉子这种提升修为的宝贝?
胡枝音惊叹瞪大眼:“阿苓妹妹,你可真是高风亮节啊!”
若是她被送一袋灵玉子,她肯定要会收下的。
上百年的月华啊,虽然提升修为慢,但是实打实的灵力。
白苓当然不舍得,她的心都在滴血,刀割一样的疼,那是那种钝刀,一点也不痛快。
可她没办法,老狐狸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她不敢再接受这种好,否则定要再栽个大跟头。
她可不想再被老狐狸当猴耍。
白苓呵呵冷笑,面上装作纯真懵懂:“阿苓又不是捉妖师,没有修炼,灵力对我没什么用。”
胡枝音一想也是,只笑道:“不过阿苓不修炼,也可以用灵玉子养身体嘛,总归是好的。”
“不用了。”白苓拒绝的态度很坚决,“阿苓怕消受不起。”
后四个字她咬字极重,一字一顿,意有所指。
胡枝音没听出来,以为她在开玩笑:“有什么消受不起的,阿苓这般可爱,什么宝物都消受得起。”
白苓弯唇,笑得愈发乖巧:“谢谢胡姐姐。”
而听懂的某人捏紧锦袋,指尖泛出冷白。
想到什么,他忽地笑,收起袋子转身而去。
白苓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就收回目光,转而拉着胡枝音讨论案情。
林惊鹤坐到一边,手支着下巴,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木案,像是在走神。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那道白衣纤瘦的身影上,黑眸翻涌出雾色,隐隐乍现出一丝锋冷的金。
小花妖已经对他设立防线……
可那又如何?
拆了便是。
林惊鹤勾起唇,漫不经心地想。
**
案件才开头,他们已经陷入囹圄,僵持了两三天。
一是因为凶手范围太大,根本无法确定;
二是因为祁岚县衙人力不足,难以如之前般全方位筛查。
白苓再次吐槽命书任务的多余,不用多她干扰阻拦,也根本没有进展。
在历年卷宗里找不出什么,现场探查过也没有重要线索残留,他们只能从疯掉的新娘身上下手。
毕竟,她们虽是被控制的,但也是执刀人。
新娘们都被羁押在县衙大牢女狱,连上新来的一共六人,都被关在一起,有两人因为前几年因为突发疾病去世了。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六个身着囚服、蓬头垢面的女子或坐或躺在稻草上,皆是疯疯癫癫,双目如枯井般空洞无神。
他们将新娘一个一个提出来讯问,可只能得到她们的痴狂大笑,边笑边喊:
“灵仙!灵仙!是灵仙来帮我们了!”
“帮我们惩治负心汉!”
“负心汉不得好死!”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胡枝音特地向罗县令询问,可有让医师过来查看,确认是真疯还是假疯。
罗县令抚须长叹:“医师确认过许多遍,确实是真疯,不会有假。”
胡枝音愁眉难解。
白苓认真瞧着那些新娘看了一会,灵光一现,或许新郎身上没有妖气,但被控制的新娘身上或许有残余。
她趁男女主几人都没注意,不动声色移到一个女子身边,伸手向她的额心探去。
可还未触及到,手背先猝不及防被狠狠一抓。
尖锐的指甲划过细嫩皮肉,瞬间绽开血痕。
红梅映白雪,格外刺目。
白苓蹙起眉心,反手抓过那只手,狠狠一折,对方发出凄厉的嚎叫:“啊!杀人啦,杀人啦!”
其余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来,看见白苓正钳制一个疯新娘,神色各异。
风逸之和胡枝音皆是震惊,在他们眼里,白苓就是个柔柔弱弱的普通女子,怎么会突然如此凌厉?
但很快他们已无暇顾及此事。
身边似有一道凌厉的风划过,下一刻,就见白袍鹤衣的温雅青年不过须臾已瞬移到那处,玉骨似的手狠厉捏住新娘脖颈,将人提到半空。
新娘因呼吸不畅脸部充血胀紫,竭力挣扎着,手脚无措乱蹬。
“你伤了她。”
青年面无表情,声线也极平,可却如冰棱般寒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