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没用几分力气便把人掀翻在地,旋身时嫁衣广袖翻飞如血色蝶翼,足尖狠踏在那人胸口。
“钟山府君?”
她垂眸轻笑,鬓边银簪在烛火中摇曳生姿,在男人狰狞的面孔上投下细碎光斑,“也不过与此嘛。”
地上那人身着黑袍凌乱,浪荡露出胸膛,不过身无二两肉没什么欣赏价值。
他肤色倒是白,不过是那种没有血色的惨白。
长得也还行,五官细看还有几分俊俏,不过因眼神太过浑浊、眼下又是一片青黑,显然是纵欲过度导致,眉宇竟是些淫邪的污浊之气。
白苓原本真还有点好奇“山神”是什么模样,真见上了,说实话,很是失望。
这厮根本不配“山神”之名,倒像是只伥鬼。
还没有林惊鹤那老狐狸有气质。
“你是个什么东西?”“山神”眸色阴狠,像是淬了毒,“你可知本座是山神,你这般无礼,不怕死吗?”
供案长明灯忽明忽暗,将他青黑眼窝衬得愈发骇人,浑浊瞳孔里翻涌着粘稠的欲念,恍若沼泽深处泛起的毒泡。
“哎呀,我好怕怕呦。”
白苓双手抱胸装模作样,不过是一眼假那种,气得“山神”怒火中烧,两只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
他试图支起手肘使用法力,不料却被少女的白绣鞋压回地面,扬起细碎香灰。
“别挣扎了,你打不过我的。”
白苓脚尖用力碾着他的手,疼得他鬼哭狼嚎。
在捏碎那手腕时,她已顺便探查过这“山神”的实力,原以为是棘手的劲敌,结果却是个花架子,比她在三阶时都不如。
如今她五阶,完全可以吊着他打。
被老狐狸压制那么久,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恃强凌弱”的机会,她定然要玩个痛快。
白苓指尖燃起霜雪般的灵焰,笑得恶劣十足:
“这般修为也敢称神?那本姑娘是不是也能在这摆个牌位,当个女山神。”
灵焰顺着她的指尖化作游蛇钻入七窍,男子喉间迸出凄厉哀嚎。
其实她并未用杀招,那灵火只是绞着他的神识、经脉,让他有如被千万只毒虫啃咬痛苦难耐,但不会死——
只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招虽然残忍,但用在这等丧尽天良的恶徒身上最合适不过。
方才她惊鸿一瞥,那庄严肃穆的供台下分明堆积着森森白骨——那些纤细的腕骨上,还套着褪色的红绳。
“啊——”
男子痛得在地上打滚,痉挛着抓挠地面,在积满血垢的木板上刻出深痕,暗红液体顺着指甲缝渗入地板纹理。
“你叫钟山府君,那本姑娘该取什么名呢?”白苓足尖轻点跳坐在供台上,笑得花枝乱颤。
“本座……不,小的不做山神,您才是山神!”
“山神”双手双脚爬来,涕泪横流地匍匐至绣鞋边,额头叩出闷响:
“女山神,女神仙,姑奶奶,您饶过我吧,小的愿意为您当牛做马,什么都愿意做。”
“哦?”
白苓见他就要扒拉上自己的绣鞋,嫌弃皱眉,把他一脚踹翻才满意。
她原是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可忽然灵光一闪,抬指把那缕灵火从他七窍中勾出,弯着红唇:“你真什么都愿意做?”
疼痛骤然如潮水褪去,男人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满脸都是冷汗。
可他不敢造次,恐惧依旧如附骨之疽蚕食着他。
他声线颤抖:“本……小的,小的愿意做姑奶奶的男宠,伺候姑奶奶。”
“不知死活,居然现在还敢觊觎我。”白苓眼神陡然凌厉,直接一个掌风扇过去。
“山神”被扇翻,捂着被妖力扇肿的脸,哭得极为委屈:“那小的去山下给您抓其他美男……”
白苓不耐烦蹙眉:“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脑子里尽是那种腌臜事!”
“那姑奶奶你要什么?”“山神”捂着脸瑟瑟发抖,“金银财宝吗?”
算了,白苓揉了揉眉心,正色冷声道:“我要你解开小柔身上的噬魂蛊。”
“敢问姑奶奶,小柔是?”
他刚问出声就得到一道凌厉眼风,心领神会,瑟缩低下头,“那个小美人嘛,知道的,知道的,小的马上就去解开。”
“嗯。”白苓还算满意点头,继续说:“我还要你帮我对付一个人,一个一直欺负我的人。”
“啊?”男子肿胀的眼皮猛地抽搐,“那人连姑奶奶您这般厉害的都能欺负,小的哪能应对啊,肯定会被弄死的!”
“你不去,我现在就弄死你哦。”白苓笑吟吟望向她。
少女容色极美、玉软花柔,笑起来更是艳若芙蕖,可此刻在“山神”眼中却似那地狱青面獠牙的厉鬼。
美人再美,可是随时能取他性命修罗,叫他根本生不出一点旖旎心思,只有无尽的恐惧。
他忙不迭点头答应,“好好好,我去,好去,姑奶奶您是要杀了那人吗?”
“以你的能力杀他不现实,我也不要你杀他。”
白苓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缕发丝,“你只要用些小手段戏弄他就好,让他不痛快,本姑娘才痛快。”
她斜挑起潋滟眼波,“本姑娘痛快了,自然会放过你。”
“好,小的这就去。”男子眼睛兴奋亮起,跃跃欲试。
白苓跳下供台,走到床沿把躺在上面的少女扶起坐好,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斜睨向那团黑色,“先把小柔的蛊解了再去。”
“好好……”
男子又连滚带爬过来,手掌覆在小柔脸的上方嘴里念念有词几句,游虫一般的血光从小柔眼睛里冲出来。
他一掌抓住后那血光,竟然直接塞进嘴里吞掉,谄媚地邀功:“姑奶奶,她的蛊已经解决了,你看。”
白苓恶心得别开脸,见小柔空洞无神的眼睛阖上,不过只是尚在昏迷、已经无碍,淡淡道:“嗯,去吧。”
“好嘞!”他激动冲向大门,却在门槛前僵住,整个人往后仰倒在地,捂着脑袋打滚。
“我都没让你对付谁呢,你跑得这样快作甚?”白苓娇笑,语调千回百转:“不会是想逃吧?”
“没有……怎么会……小的怎么敢……逃……”男子的声音被疼痛切割成碎片,“还请……姑奶奶告知。”
“嗯,这还差不多。”白苓倏然收了力,“本姑娘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的神识里还有本姑娘的妖力,逃不得。”
“不敢逃。”男子猛然摇头,毕恭毕敬,“还请……姑奶奶告知小的要戏弄的是何人。”
白苓弯唇莞尔,火光映得琥珀瞳仁剔透如琉璃,一字一顿:“林惊鹤。”
“一个穿手拿一把白玉折扇、白衣玉冠、长得还行的男人。”
“好,小的这就去。”
男子喉结滚动着咽下恐惧,连声称是的身影逐渐消融在夜色中。
白苓漫不经心收回目光,识海中命书在嘲笑她的天真:
“他连你都打不过,去戏弄林惊鹤就是飞蛾扑火、自掘坟墓。”
“我就是要他自掘坟墓。”
白苓轻描淡写开口,指尖温柔地替小柔整理鬓发,将她妥善安置好后,施施然走向供台。
命书惊讶:“为何?”
“能是为何?”白苓漫不经心把玩着供台上的木质神牌,指尖轻抚着描金刻字。
这是世人供奉的山神牌,而底下却是无数具惨死的世人骸。
她眸中勾起一抹讥笑:“这钟山府君害人无数本就该死,临死前再替我恶心一把那老狐狸,不是一箭双雕?”
“小花妖……”命书语调不明。
白苓盈盈一笑:“怎么了?”
命书:“小花妖,你倒是学会了借刀杀人,还挺狠。”
“还不够呢。”
白苓轻声呢喃,手指用力,木牌瞬间裂成两半,碎屑从削葱似的指尖飘落。
“还——”她刚启朱唇,耳边却传来“轰”的一声。
尘灰飞扬中,烛火倏然窜起,照亮神龛底部塌陷的暗洞——
那里面赫然是一具白石神像,眉心一点金漆正在烛光中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