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林惊鹤的那一秒,白苓感觉自己好像是海中的一片浮木,在惊涛骇浪中颠簸许久,终于漂进风平浪静的港湾。
一击震飞两只蛇妖,明明眼前这个可能才是最危险的,可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陡然轻松,之前积攒的情绪回笼,她竟然有点腿软,直直朝他怀里扑去。
青年手指扣住她的肩膀,将将把她稳住,却又即刻抽离,如躲避洪水猛兽般撤退了两步,似笑非笑:
“刚见面阿怜便投怀送抱,某有点招架不住。”
白苓扶着半截石柱站稳,见他笑容促狭,嘴角抽了下,心里莫名其妙涌出的感动和温情也即刻烟消云散。
她活该觉得这老狐狸好,这不,报应立刻来了。
“林公子可算来了,阿苓还以为林公子要等阿苓和胡姐姐他们都死了才能来。”
少女生气侧开脸,两侧鬓发落下许多缕,襦裙破烂不堪,身上好些个伤痕。往常生机勃勃的眉眼此刻虚弱无力,唇色也苍白,可怜的样子都不需要装。
林惊鹤目光落在她颈侧的伤痕,雪白皮肉上纤细的一条,往外冒血珠,颗颗鲜红,靡艳至极。
他眸色暗了下,拽过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
白苓蹙眉,挣扎着收回,却感受到经脉再次涌入一股灵力,整个人顿住。
那股灵力她已经熟悉,既有大海的波涛汹涌,又似春风般柔和入微,涤荡过她经脉的每一处,将裂缝、伤痕一一修补。
与此同时,她外表的所有伤口也消失干净。
白苓呆呆看着面前的青年,唇张了张。
岩浆赤炎照亮他的疏朗俊秀的面容,优越凸起的眉骨之下是一双清幽的凤眸,骨骼线条极近完美,每一笔、每一道弧度,浓淡相宜,都似造物者进行勾勒出的。
过了许久,他松开白苓的手腕,轻哂:“好了。”
白苓如梦初醒,不解问:“你为什么要替我疗伤?”
青年淡笑,轻描淡写:“看不顺眼罢了。”
他转身踏碎尘雾,朝着昏迷的男女主走去。
白苓快步上他,歪着头追问:“又为什么看不顺眼?”
青年顿住脚步,深深望向她,眼睛弯成的弧度极为柔软,戏谑的笑意并不锐利,而似池塘柔和的涟漪轻轻荡开。
白苓心尖跳了下,不知怎么地突然不敢和他对视,长睫飞快颤动。
他轻笑:“阿怜好奇什么,又想知道什么答案?”
白苓愣住,唇瓣微张,可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心中忽然先进去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她就是下意识的问,具体要什么答案,自己都不清楚。
林惊鹤看着少女迷茫的神情,唇角微掀:“看不顺眼是因为……”
他的每一个字都似在白苓心上弹弦,把她心绪搅成一团,还高高吊起。
林惊鹤倏然弯唇:“太丑了。”
?
白苓期待的表情秒变冷漠加无语,气鼓鼓瞪了他一眼,先他一步到男女主身边。
看着少女透着一股怨念的后脑勺,林惊鹤唇边笑意加深,拂了拂袖子才走过去。
“那两蛇妖说,他们中了什么禁咒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你可有什么办法?”
白苓先是看了眼他们额心随着呼吸明灭的赤红咒印,又冷冷瞥了林惊鹤一眼。
对方不说话,她眸光凌厉:
“要不,把俩蛇妖抓来严刑拷打一番?”
对方认真端详了片刻,忽然把掌心覆在他们额头上。
白苓只见那赤红咒印如活了一般扭曲、翻涌,又慢慢从皮肉下渗透出来,被青年修长的手捏住,即刻在他掌心湮灭成齑粉。
如此简单粗暴的解咒手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是定然不信的。
这人真只是一个捉妖师?
白苓望向他精致无瑕的侧颜,目光渐渐染上审视。
“阿苓……林师兄?”
虚弱沙哑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是胡枝音醒了。
白苓半蹲下身,握住她的手,目露关切:“枝音姐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的,都是外伤。”胡枝音摇头。
她先是缓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又焦急拧眉问:“风逸之呢?他是不是——”
“我在这。没死。”
右侧传来虚弱的、短促的两句,她扭头看见青年虽然形容凄惨,可性命无虞,眉心慢慢松了,还扯了点笑。
“我还以为你这块木头死了。”胡枝音笑,“幸好无事,否则我还要给你烧纸。”
“胡女侠,我可是救了你,你就这般咒我,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风逸之半耷着眼皮,苍白的脸上浮出无奈。
胡枝音哼笑一声:“知道了,多谢风大侠救命之恩,以后会报答的。”
风逸之哑声笑,本就冷峻好看的眉目更加柔和:“能得胡女侠一声谢,不容易咳咳咳……”
他忽然抵唇猛咳,胡枝音向他倾身,急切问:“是你为我挡的那道攻击伤到肺腑了吗?”
她见青年唇角溢出血,抬头求助看向林惊鹤:“林师兄,你懂医术,快帮他看看。”
“师妹别急,某这就替风兄把脉。”林惊鹤温声道,微微敛袖半蹲下去,指尖落在风逸之手腕上。
胡枝音紧张看着他。
白苓轻拍她的背,宽慰:“姐姐不用担心,风大哥肯定不会有事的。”
拜托,他可是世界男主,谁都能死,就他死不了。
而这段剧情明显是,男主和女主一起历经生死,危难之际男主替女主挡下致命一击,女主感动不已,从此芳心暗许。
白苓品味着,就听林惊鹤诊断完出声:“风兄经脉和肺腑皆无大恙,只有轻微损伤,不伤及根本,稍加休养几天便会痊愈。”
“那就好。”胡枝音抚平胸口,松了口气。
风逸之挑眉看她:“胡女侠这般关心我,值了,就算死也无憾了。”
胡枝音登时羞恼嗔他一眼:“哪学来的油嘴滑舌?”
“自然是书上学的。”风逸之又咳了两声,失笑,“你不是说我是个榆木书生嘛。”
“你知道就好。”胡枝音轻哼一声别过脸,耳侧红耳坠随之摇晃。
林惊鹤淡声:“风兄初学术法,却能抵抗住蛇妖攻击,很是厉害。”
“我哪有这能力。”风逸之叹了声,“不过用祭渊剑挡——”
他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凝重:“等等,我祭渊剑呢?……蛇妖,对蛇妖呢?”
胡枝音也想起正事,问:“对啊,蛇妖呢?”
“不必着急,在那。”林惊鹤气定神闲,微抬下巴示意某个方向。
他们看过去,只见术法犁成的冰晶沟壑中,两条蛇妖正半死不活地躺在一起,身上伤痕累累,形貌无比凄惨,没有一丝之前的猖狂得意劲儿。
他们浑身都被缠裹着金线,稍稍挣扎,就会勒进血肉里,疼得他们龇牙咧嘴。
林惊鹤手指微动,两条蛇妖同时发出凄厉嘶鸣,周身鳞片逆竖如刀,金线如有光晕在流动。
风逸之眸色沉下:“我倒是问问他们,为何要干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我说沈钰一个青令怎会与妖邪同流合污,原来也是妖。”胡枝音拳头握紧。
两人都急切要去询问蛇妖害人缘由,撑着虚弱身体要站起来,却被一道轻柔声音打断:
“那个,他们刚才和我说过一遍,要不,你们听我转述?”
白苓眨着琥珀色的大眼睛,试探着问。
风逸之和胡枝音对视了一眼,总算安分下来,躺回原处。
接下来,在白苓声情并茂的讲述中,风逸之和胡枝音两人也想之前的白苓一样,露出了震撼、难以置信、怀疑耳朵等表情。
“这也太……”风逸之喉结滚动。
胡枝音嫉恶如仇:“荒唐,这可不是他们伤害无辜之人的理由。”
她铿锵有力道:“他们害人无数,罪行罄竹难书,就该斩于剑下!”
“对,陆宗主说过,我的伏妖剑专斩恶妖,我这就去斩杀了他们,给那些无辜生灵报仇。”
风逸之赞同道,可又想起自己祭渊在他昏迷后就不知所踪,面露难色。
“祭渊剑已经认主,风兄或许用心念能召回它。”
林惊鹤果不其然是原着中的智囊军师兼男主的好帮手,适时提供了解题思路。
风逸之恍然大悟状,眼睛先是一亮,又慢慢阖上。
青年剑客突然按住心口。
残破的蓝布衣襟下,锁骨间一道赤红剑纹忽明忽灭。
他蓦地抬首望向沸腾的岩浆池,几缕鬓发扫过染血的颧骨。
“原来在这里。”
他发出一声低语,喉结滚动,五指缓缓收拢,指节爆出青白,腕间缠绕的血色绷带被灵力鼓动得猎猎作响。
岩浆池突然炸开三丈火浪,青年足尖点地腾空而起,破碎的衣摆翻涌如深海漩涡。
沸腾的赤浆扑向他裸露的脚踝,却在触及肌肤的瞬间凝成血色冰晶。
青年闭目仰首的姿态像在承接月光,可洞窟里只有千万道流火如恶鬼尖啸着扑来。
铮——
墨色长剑破开岩浆的声响似龙吟贯耳,剑身缠绕的古老符文在高温中苏醒,流淌出星河般的光晕。
青年凌空翻转接剑的刹那,剑柄吞口处镶嵌的玄晶突然映出他双眸。
当他足尖轻点熔岩表面,沸腾的赤浪竟凝出黑色岩石。
墨剑嗡鸣着划出半弧,剑气扫过处,那两条蛇妖身上的金线突然镀上幽蓝寒光。
他们惶恐震颤的眼眸中倒映出横空劈来的利刃,泛着冰冷寒芒。
“噗嗤——”
在蛇妖的惨叫声中,青年剑客垂眸望向剑刃映出的苍白面容,一滴殷红血珠正顺着下颌滑落。
我……
白苓把那句国粹咽下去,只感叹一句:
不愧是男主,真特么能装x!
这也太炫技了吧!
她尚在感叹,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真不愧是那东西选的天命,倒是有点意思了。”
白苓倏然扭过头,正好看见那双凤眸里来不及收敛的诡谲雾气。
可他似乎并不在意被抓包,反而弯唇:
“放心,小花妖,你最有意思。”
白苓眼角抽了下,这莫名的哄幼稚园小朋友“我最喜欢的朋友是你”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还有,被你这个蛇精病认为有意思,是什么很好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