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一行人抵达松柏堂。
这是个二进院,比别处大了二倍。
屋顶是悬山顶样式,檐角翘起尖尖,东西两侧有厢房,有廊道连接起来。
前方是厅堂,再过去便是后室,呈四合样式,中间空旷的庭院铺设石砖,干干净净,无一丝杂草。
一进门就看见厅堂房门敞开,老人家怕冷,用暖帘隔开晨间寒气。
芳踪姑姑掀开帘子,叶玉先进去,入眼是一位相貌威严的老夫人。
左下首坐着一个圆脸中年妇人,眉眼与卫云骁有两分相似,次位是一个秀美端庄的年轻女子,约莫十五六。
右下首是个瓜子脸妇人,身边坐着与她有五分相似的年轻女子,还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
老夫人身边站着的是那日监督她祭拜的两个婆子,一胖一瘦,极好辨认。
众人都好奇地打量她,有鄙夷、有惊艳、有的悄悄喝一口茶,掩盖撇嘴角。
叶玉极力回忆苏芸小姐的姿态,迈着莲花碎步入内。
“芸儿见过祖母,请祖母喝茶。”
她忽视那些目光,直接跪在地上奉茶,后宅中,老夫人最大,讨好她,叶玉的日子就好过。
日子一好过,就能随意出门,只要能出门,她就能找到法子死遁。
什么火灾、坠崖、跳河……她都想到了。
只要一死遁,一万五千两就拿到手咯~
想到这里,唇角舒缓,绽放一抹春色笑意。
老夫人没有为难她,打量她的相貌,闪过一抹沉思,片刻后,便饮茶赠礼。
轮到婆母刘观音时,叶玉多端了两刻,在老夫人的目光中,刘观音不情不愿接下来,随手摘下一个玉镯子赠送。
能喝她茶的也就这两位,刘观音旁边的是卫云薇,其余人三位是二房的主母王玲与她的女儿卫云雪、大儿媳王春月。
叶玉依次见过礼,这才应付完内眷,还有其余两位堂弟没见过。
大户人家人口就是多,还好全都从云字辈,名字也好记。
气氛不冷不热,她们问了诸多江杭郡的风土人情,叶玉早有准备,应答自如。
干巴巴聊了几句话,老夫人转而吩咐她去清辉院照顾卫云骁。
他昨夜对付刺客,受了伤。
想起昨夜的情形,叶玉额头突突疼,连忙跪在老夫人身边给她揉这揉那。
“夫君那边有大夫和小厮伺候,他有伤在身,无法来请安,芸儿应当替他孝敬祖母。”
话里为卫云骁找好不陪她敬茶的理由,还算机灵。
虽然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遮掩与不遮掩,区别很大。
卫老夫人端详叶玉的面色。
一提起卫云骁,她就慌得不行,一看就是怕的。
卫云骁虽然长得一副俊朗相貌,却自小就凶,能止小儿啼哭。
若是作为他的妻子也惧怕他,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下去。
老夫人握住她忙得毫无节奏的手。
“我这里多的是能孝敬我的可心人,不用你来,你自去寻骁儿吧。”
卫云雪也开口道:“就是啊,二嫂,我们待会儿还要聊些家中话,你们新婚夫妻蜜里调油,就不留你了。”
意思就是,你不是一家人,别搁这儿碍事。
更何况,谁不知道昨夜卫云骁没睡她屋里啊?
这话说得讽刺意味拉满。
叶玉听懂了,识趣离开。
*
清辉院是卫云骁处理公务的地方,那里有他的起居室和书房。
一路行来,发现卫家极大,布局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巍然屹立,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有假山池湖,小桥流水,风光旖旎。
芳踪姑姑引着她直接进了院子。
叶玉有些惧怕,停下脚步。
“姑姑,要不要通禀一声?”
昨夜刚见面就那般凶戾,今日不打招呼就闯进去,只怕那凶神就要削了她。
看见她这怂样,芳踪低头浅笑。
“放心吧,二公子定不会为难你。”
从拱门入内是一片开阔的空地,远远看见两名侍女步履匆匆地走过长廊,手上端着热水盆,叩开房门。
内室走来一个青年,约莫十八九,瓜子脸,高马尾,肌肤是古铜色,腰间配一把剑。
芳踪姑姑介绍道:“那是二公子的心腹,石砚。”
只见石砚只接一个热水盆,他对另一个侍女道:“在这儿候着,等着需要再叫你。”
那侍女低声回一声“是”,规矩地退了一步站在门外。
芳踪低声提醒:“你瞧,二公子连侍女都不给进屋。”
叶玉不解,与她说这干嘛?
芳踪姑姑看见她一头雾水的模样,只是摇头,率先入屋,那两名侍女没拦她。
叶玉也就放心跟着入内,一进门,就看见卫云骁赤裸着上半身,浑身肌肉紧绷,肌肤因疼痛凸出流畅的线条。
口中紧咬着一块布巾,等待着大夫为他缝合伤口。
昨夜本来缝合好了,晨间突然于睡梦中崩开。
他吞了一口烈酒就这么硬生生扛着,双臂肌肉暴涨,形成清晰的肌肉纹路,额上青筋突起。
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卫云骁的肌肤覆上一层细腻的汗珠。
一颗汗珠自他紧绷的额头悄然滑落,沿着棱角分明的脸庞缓缓下滑,经过颈项,滑过他那如雕刻般起伏的胸肌。
最终隐没于紧束裤头的腰线之下,融入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衣物中。
抬眸看见门口处僵着的叶玉,面露不满。
卫云骁松开布巾,厉声问:“你来做什么?”
叶玉后退半步,有些无措地看着芳踪姑姑。
“二公子,您莫着急,少夫人是奉老夫人之命来照顾您的。”
叶玉得了提示,壮着胆子走上前,拾起热水盆中的毛巾捏干,帮卫云骁擦汗。
一股暖香袭来。
叶玉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莫恼,我只是奉命办事,待会儿还要去回了祖母,若是我做不好,她老人家可就亲自来了。”
话语间,卫云骁清晰地看见她红润的面颊,嫣红的唇瓣,狐狸眼上又密又长的睫毛。
吴侬软语的嗓音温柔可人。
他喉头一滚,把眼睛移到别处,但鼻腔俱是那股暖香。
叶玉辅助大夫缝针,溢出的鲜血都被她擦干净,举止间,散落的发尾触碰卫云骁手臂,勾起一抹痒意。
后背的伤口很快重新缝好。
大夫提着药箱离去前,夸一句“少夫人贤惠。”
卫云骁不知在想什么,张开嘴有话同叶玉说。
转头就看见她和芳踪离开,快走到院门口了。
脚步匆匆,好似有什么东西撵她一般。
卫云骁脸色黑了下来,一旁的石砚眼明心亮,低头不语。
叶玉跟着芳踪刚出了清辉院,远远就看见一道灰白身影闯入视线。
男子容貌清俊,浑身透着一股阴郁深沉的伤怀。
叶玉再三细瞧。
那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第二任前夫,刘景昼!
他不是个边陲县城的纨绔县令吗?怎么会在长安?
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刘景昼从前方大步走来,逐渐逼近。
糟了,糟了!叶玉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