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沉重如铅，头晕目眩席卷脑海。
在勉强维持清醒的状态下，一种奇怪的怀疑油然而生 ——
这个世界是小说还是现实？
突然，我在小说中写下的句子涌入脑海。那些曾在笔下鲜活的情节、蔡振允的英雄传说在眼前闪现：许愿之塔、神器争夺、奇迹之塔……
但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我第一次真切意识到自己杀了人。胸腔里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
这世界只是小说……
潜意识里的信念正在崩塌。
嘶 ——
黑色皮靴踩在覆盖雨夹雪的地面上。我茫然地抬起头，团长深邃的瞳孔映入眼帘。她的身影在雪地上微微晃动。
“处理尸体。”
团长低语。我盯着蔡振允 —— 他的半个头颅被轰碎，死状惨烈。
他已部分魔化，体内残留的魔气即将引发剧烈爆炸。
团长扶我起身，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半身灼伤 —— 为配合简的伪装而穿的单薄衣物，在开枪时已被火焰燎焦。
双脚触地却无法站稳，踉跄间，额头抵在团长肩上。她静静伫立，任由我倚靠。
很快，附近出现传送门。简和哈利法从中走出，看到眼前场景，脸色瞬间凝重。
就在此时，魔气突然从蔡振允的尸体中迸发。
我的记忆在此处中断。
**
1 月 3 日，一个格外寒冷漆黑的夜晚。
砰！
蔡信赫猛地推开房门。
在停尸房内他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 你好，蔡信赫先生。”
法医金忠浩。
距蔡信赫妻子去世已过去 11 年，二人在此刻重逢。
“……”
蔡信赫无暇寒暄，径直走向金忠浩身旁的尸体。
看清尸体的瞬间，他咬紧牙关 ——
一具半张脸被炸碎的冰冷躯体，正是他的儿子蔡振允。
“有嫌疑人线索吗？”
蔡信赫竭力保持冷静。
“还没有。案发现场想必设了隔离屏障，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今调查员拥有各种超自然天赋：心理测量、冷读术…… 但即便韩国最顶尖的调查员，也找不到一丝证据。
“是魔人干的？”
“…… 无法确定。”
“但这里有魔气。”
蔡信赫指向蔡振允右臂上凝聚的黑色能量。
“你当我是蠢货吗？”
泛红的眼眶中，泪水夺眶而出。
“…… 蔡信赫先生。”
金忠浩轻声叹息，不得不说出不愿启齿的事实。
“这魔气…… 来自蔡振允体内。”
“…… 什么？”
蔡信赫的脸扭曲得可怕。
金忠浩垂下眼睫：
“魔气从他体内溢出，却在血管中半途停滞 —— 应该是因为他死了。”
“……”
蔡信赫无法理解，或者说拒绝接受。
魔气来自体内？这不可能…… 除非蔡振允是魔人。
“以你的能力，以大贤集团的势力，以蔡周哲的权势，就算血洗潘多拉魔盒也不难。但现在不是 80 年代了。”
金忠浩的目光落在蔡振允的右臂上。
“…… 振允成了魔人。不，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手臂 —— 比魔人化更复杂，死后仍在持续侵蚀。”
蔡信赫呼吸愈发紊乱，望向金忠浩的眼中泛起杀意。
“只能推测，四年前的魔人镇压行动中发生了什么…… 要查明真相、追查凶手，必须进行尸检。但尸检会暴露振允的真实状态。”
蔡信赫俯视儿子 ——
半张破碎的脸、永远闭合的眼睛、枯槁的躯体，还有…… 被神秘存在吞噬的右臂。
他缓缓闭眼，心底翻涌的情绪啃噬着灵魂。
“这只右臂。”
沉默片刻，蔡信赫开口。
“只有你知道？”
金忠浩沉默点头。
“你确定吗？”
“…… 是的，但真相终有一天会曝光 —— 为了人类。”
“……”
蔡信赫的手抚上儿子的脸颊，皮肤已冰冷干燥，触感如同死鱼。
“…… 我从未想过儿子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他以为蔡振允四年前就已死去，背负着无法偿还的愧疚。
但两周前儿子奇迹般苏醒时，他感觉自己登上了世界之巅——幸福到了极点。
“今天，我第二次失去了儿子。”
儿子消逝得太快，仿佛醒来只为说一声再见。
这钻心之痛，蔡信赫将背负余生。
“…… 但我不想第三次失去他。为了娜允，想让他安息。”
蔡信赫望向金忠浩，声音里的深切悲痛让后者无言以对。
泪水从蔡信赫眼中滑落。
金忠浩叹息着鞠躬：
“…… 我会尽力的。我先告辞了。”
说罢，留给蔡信赫与儿子独处的时间。
“……”
在唯有钢铁冷意与尸体的空房间里，蔡信赫用颤抖的手抚摸儿子的脸。
泪水堵塞喉咙，他说不出任何话语。
唯有一个心愿：
“儿子…… 我的儿子…… 愿你下辈子有个更好的父亲……”
**
这是一段往事的记忆。
尽管画面褪色且支离破碎，却是我常做的一段梦。
—— 娜允。
看我练了很久箭术后，哥哥喊我的名字。
—— 嗯？
——…… 太累的话可以休息。
他小心翼翼走近，捧起我的手。看到掌心磨出血泡与伤口，他神情哀伤，我却摇头。
—— 我要更努力，想成为比哥哥更厉害的英雄。
听着我狂妄的宣言，哥哥笑着揉乱我的头发。
他的手温暖而可靠。
—— 我也希望如此。对了，没忘记下周吧？我们要去游乐园。
去韩国最有名的永恒乐园游玩。记忆中的我却愁眉苦脸地摇头。
—— 嗯，去不了，要和朋友去别的地方。
——…… 是吗？
他虽显失望，却很快咧嘴笑了。
—— 那改天再去吧。哥哥要去工作了，别太拼命，不然长不高哦。
—— 嗯～再见，哥哥～
这段清晨的记忆之所以清晰，只因当晚哥哥昏迷着被送回家。
“…… 啊。”
醒来时泪水夺眶而出。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户刺痛双眼 ——
白头山的清晨已至。柳时赫武馆的空气清冽宜人，往日常见的魔力雾霭与屏障今日无影无踪。
我猛地坐起，看向床边 ——
与哥哥的珍贵合影在相框里一字排开。
“…… 呼呼。”
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容。
确认房间无人后，我取出藏在相框下的照片 —— 是我和金河振的合影。
“拍得真好。”
看这张照片没什么特别理由，只是因为拍得好。
绝对不是因为金河振在里面。
“嗷～”
收好照片后伸展身体，对着窗外温暖的阳光微笑，走向浴室。
“姐姐来了？”
一进浴室，十岁的小女孩向我打招呼。
“早啊，你也起得早。”
“我是智海。”
“对，智海。”
柳时赫有 16 名正式弟子，八男八女，在他与其他五名师父门下修行。
但我、金修豪及另外十名 “营地成员” 不算正式弟子，只在冬假期间停留，之后便会离开。
“嗷，舒服。”
淋浴后泡进温泉，在魔力充盈的温泉中休憩再好不过。
休息约二十分钟后走出浴室，换上制服，前往晨训的前院。
“哟，蔡娜允。”
申宗鹤和金修豪走来，看样子也刚洗完澡。
我轻笑出声：
“多美的早晨啊，不是吗？”
“是啊。”
“我感觉我今天能打败你，所以你最好小心点。”
或许因晴空万里，今日格外神清气爽。
金修豪愕然失笑：
“怎么这么有活力？因为今天是写信日？”
“哎？”
1 月 3 日，是他们在此的第十天。
日程中有一项特殊安排。
“不、不是，和那没关系。”
白头山上电子设备无法使用，与世隔绝。虽说有办法解决，但柳师父刻意维持现状。
而今天，是可以与外界通信的日子 ——
所谓 “写信时间” 正是为此。
“金修豪，她唯一想写信的人就在这儿，别装傻了。”
“你闭嘴…… 真是的。”
我拍向申宗鹤的肩膀 —— 明明在努力改口头禅，他却总让我爆粗口。
“来了。”
柳时赫背着手走向我们。
“准备。”
我们挺直身躯列队。
今天的训练会持续多久？十小时？十二小时？
**
…… 十四小时后。
太阳早已落山，地狱般的训练终于结束。
此刻蔡娜允躺在床上，盯着一张信纸。
[嗨，我在白头山。]
“…… 不太对。”
给蔡振允的信早已写完，顺从心意只需三十分钟，但这封信需要更久。
[我在白头山 ?? 训练超轻松 ??；； 你在做什么？ ???]
“不，还是不行……”
最终蔡娜允抓乱头发，扔下钢笔。
“该多读点书的，根本不会写信！”
她叹息着，却不愿放弃十天一次的机会，再次拿起笔。
正当蔡娜允沉思时 ——
咚，咚 ——
有人敲门，门突然被推开。
“怎、怎么了！？”
受惊的蔡娜允用身体挡住信纸，缓缓抬头，只见柳时赫低头凝视着她。
“…… 蔡娜允。”
他的声音低沉阴郁。
蔡娜允将信纸塞进口袋，慢慢起身。
“师父，那个…… 进女士房间前该先敲门。”
“…… 出来一下。”
柳时赫异乎寻常地严肃。
“嗯？”
“…… 出来就好。”
语气竟带几分温和，与平日不同。
蔡娜允跟随他走出房间，绞尽脑汁回想是否犯错。
**
1 月 5 日。
噩耗传来的那天天气晴朗。从父母处得知消息后，柳烟霞匆匆结束会议，坐进车内。
蔡振允死了。
父母没透露更多细节。
瘫坐在车座上，柳烟霞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想起蔡娜允 ——
几周前她还在为哥哥苏醒欣喜若狂……
念及于此，心口发紧。即便事不关己，仍感窒息。
“…… 下车吧。”
柳镇雄轻声说。
柳烟霞跟随父母下车。
没有记者敢围堵大贤集团的殡仪馆，现场寂静而冷清。
“…… 哎？”
缓缓走向入口时，柳烟霞驻足 ——
附近树荫下，有个熟悉的身影。
金河振。
他抽着烟，神情复杂地盯着殡仪馆。
“他为什么不进去？…… 还在抽烟？”
“烟霞，发什么呆？”
这时，她的母亲喊了她一下。
“啊，来了。”
柳烟霞暂时跟随母亲进入殡仪馆，进门便寻找蔡娜允。
蔡娜允独坐发呆，空洞的眼中满是绝望。在柳烟霞印象中，她总是开朗明媚，这是首次见到她这般模样。
咽下叹息，柳烟霞走到逝者家属前。
“娜允。”
“…… 啊，烟霞…… 你来了。”
蔡娜允打招呼，强颜欢笑却更显可怜。她眼底无神，似要落泪却拼命隐忍。
柳烟霞明白 ——
这就是蔡娜允。
“嗯，稍等。”
整理裙摆后，柳烟霞站在蔡振允的遗像前，与家人一同鞠躬。
“蔡信赫先生。”
“…… 哦，你来了。”
两位父亲交谈时，柳烟霞回到蔡娜允身边，凝视她的眼睛，轻轻握住她的手。
“娜允…… 其他人呢？”
“…… 没告诉他们，别叫他们来。”
蔡娜允语气绝望。柳烟霞却想起在外抽烟的金河振。
“即便你这么说…… 有人已经来了。”
“…… 谁？”
蔡娜允弱弱地问。
“金河振。”
听到这个名字，蔡娜允瞬间怔住。
她呆坐不动，仿佛遭受重创。
“我、我马上回来。”
说罢，她踉跄着走出殡仪馆。
“……”
蔡娜允连路都走不稳，双腿颤抖。
这与平日活力满满的她判若两人。
柳烟霞唯有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