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橙缓缓蹲下身，动作有些发颤。
她想碰碰他，又不敢。
眼前的阳阳活泼、健康，带着孩子特有的纯真，歪着头灵动可爱。
不再是死气沉沉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他还那么小……因为那块蛋糕，那么小就要睡一辈子。
上辈子的阴影太过沉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份愧疚、后悔和无助，曾日夜啃噬着她。
现在，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之前……活生生的阳阳就在眼前。
太好了！
巨大的喜悦和悲伤交织，让她眼眶发热，视线变得模糊，她强行忍住泪意，蹲在小男孩面前。
“你好啊？”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阳阳不怕生，大方地伸出小手：“漂亮姐姐你好，我叫雷阳阳。”
叫什么姐姐？乱了辈分。
雷邵川道：“阳阳，这是你嫂子，是哥哥的老婆。”
“嫂子？”小男孩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最后落到陆之橙那张不加粉饰的素颜面庞上。
雷阳阳笑得很开心了！声音都变得软乎乎的：“嫂嫂泥嚎～”
哥哥眼光真不错，娶的老婆真好看！
陆之橙轻轻握住那只温热的小手，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好啊……阳阳。”
雷邵川垂着眸，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这辈子，分明是第一次踏足雷家，第一次见到阳阳。
可她的反应，那份失态的震惊和难以抑制的狂喜，根本无法用初见来解释。
除非……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不能问。
不敢认。
一旦挑破，现在这脆弱的平衡或许会瞬间崩塌。
他原本只想让她过来露个面就走的，眼下这情况，陆之橙的注意力全在雷阳阳身上了。
只怕……
雷邵川哑了声音，小声开口问：“老婆……要不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他既害怕，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试探她。
陆之橙几乎没有犹豫，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阳阳，她点头道：“好。”
这个干脆的回答，让雷邵川心底的猜测又沉重了几分。
她果然是为了雷阳阳留下来的……
餐桌上的气氛依旧有些微妙。
雷家人恪守着雷邵川的警告，对陆之橙保持着距离，却也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雷晋作为明面上的家主，发表了几句话：“很高兴……邵川能带之橙回来跟主家这边的亲戚见一面，今天这顿算是家宴，大家都不用拘束。”
雷夫人僵着脸。
她是一点都不想给陆之橙好脸色，却又碍于雷邵川的身份，不敢开口。
用餐的过程还算顺利。
陆之橙的心思大半都在逗弄邻座的雷阳阳身上。她给他夹菜，听他奶声奶气地说话。
“阳阳真乖啊！”
看着他无忧无虑的笑脸，她心里那如同执念般的尖刺，似乎一点点被拔除。
雷邵川坐在一旁，安静地把菜夹到她的碟中，因着陆之橙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雷阳阳吸引了。
还有些郁闷难舒，切牛排的动作粗鲁了几分，声音在安静的环境内尤为明显。
众人见状，脸色微微僵硬。
雷晋出声咳了两下：“咳咳……”
示意雷邵川淡定些。
满脸幽怨的男人停下手中动作，他抬头，视线掠过陆之橙和雷阳阳。
那画面……和谐得近乎刺眼。
美好，却也潜藏着他最深的恐惧。
“老婆？”
他不死心地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陆之橙的身子全程都是扭在雷阳阳这边的，对于雷邵川的叫唤，她充耳不闻。
“阳阳乖，嫂嫂喂你吃这个小熊胡萝卜好不好？”
雷阳阳摇头，憋着嘴不肯动了。
他这副模样一摆出来，平日里服侍他的佣人就知道小少爷这是吃饱了。
一个佣人端着餐后甜点走过来。
这本就是雷阳阳的用餐习惯，餐后的甜食时间，平日里不太能吃到甜食的孩子，最期待的环节。
看到那一块精致的奶油蛋糕，雷阳阳兴奋地在椅子上迫不及待。
佣人走上去，将碟子放到雷阳阳面前的桌子上道：“小少爷，您的蛋糕。”
阳阳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接。
“别动！”
陆之橙的声音尖锐突兀。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猛地挥出。
“啪——！”
瓷碟被狠狠打落在地，蛋糕碎裂，奶油飞溅。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餐厅。
所有人都惊呆了。
时间仿佛静止。
佣人吓得脸色发白，呆立在当场，他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夫人为什么突然发火。
害怕得完全不敢乱动了。
雷家其他人错愕地看着陆之橙，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失控。
却也不敢说一句她的不是。
阳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尖锐的声音吓到，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嫂嫂坏！嫂嫂打掉阳阳的蛋糕！赔我！赔我！”
孩子的哭声像是一把锤子，敲碎了餐厅里最后一丝平和。
终是有人忍不住道：“怎么能这么没教养啊？”
“连孩子的蛋糕都要抢！”
“你看她从进门到现在，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连人都不会叫。”
“这下又不给阳阳吃蛋糕，她到底在摆什么谱儿？”
那些议论声如同飞蚊乱叫，细细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可她却看着自己还停在半空的手，又看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和放声大哭的阳阳，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
她做了什么？
她怎么会……
上辈子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个吃下一块蛋糕后，小男孩痛苦倒下的场景，和眼前阳阳的哭脸重叠。
恐慌攫住了她。
“我……我不是……”她抬眸看向众人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她能怎么解释？
说这块蛋糕可能有毒？
说上辈子阳阳就是因为吃了蛋糕才出事？
谁会信？
大家只会把她当成疯子。
阳阳的哭声越来越大，委屈又害怕。
雷家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虽然碍于雷邵川没有发作，但那种无声的责备和不悦，比直接的斥骂更令人窒息。
整场家宴的气氛变得诡异而僵硬。
雷邵川放下餐具，冷眼看向那些低声议论的人，那眼神一扫过去。
雷夫人连忙出来打圆场：“没事，只是不小心。”
她厉声责怪那名佣人道：“还不赶紧收拾好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