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曹操自顾喃喃的说了一大堆，烧纸的手，却从来没有停过。
他是教书的，道理懂得比我多。
他也比我大，经历的世事，也比我多。
借命延寿，有什么后果，他也都知道了。
什么生生世世，轮回转世，他都不去想，只想要眼前。
我再多说，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我一个曾经受他照顾的学生，哪有立场来劝说他。
我看着那小小的香炉被烧得通黄，火蛇吞吐间，被夜风吹着，有着呵呵的呼啸声，好像有谁在笑。
夜火笑，有客至。
我慢慢起站身，果然见十字路口对面，那盏路灯之上，阿夭拉长着腰，上半身趴在路灯上。
长长的蛇尾垂吊攀缠着路灯杆子，正侧头看着我，朝我挑眉轻笑。
她倒是挺有意思的，可能是实力强吧，毫不掩饰自己的作为。
我看了曹操一眼，朝暗处的苏秦招了招手，让他带着刘宇辰看着曹操，免得他再遭了阿夭的“毒手”。
等到了绿灯，这才走过人行横道，站在路灯下，抬头看着阿夭：“你教他的？”
“什么叫教，是他求我的。”阿夭脑袋直接从上面垂落下来。
昂着头看着我：“他诚心诚意的求了，我也就真心实意的说了。这法子是真的有用啊，你那个师母也确实有好转了啊。”
“哎呀呀--”阿夭脖子往后缩了缩，咯咯的低笑：“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是他一介凡人，唯一能做到的了。”
“你看，我也不像辰化雨所说的，只会行阴淫邪煞之事。心情好，见真情时，也会救人的。”
“你这老师对他老婆是真的深情，愿意以命相抵。就算知道食葬婴灵，会遭反噬，我也告诉他有办法避开万鬼噬身，不让婴灵找他寻仇，他也一腔正直，要滴血留印，为它们消债，让它们得以往生。”
“还食葬五次，给那些婴灵烧五次替身，他就大功告成了。”
阿夭说到这里，又兴奋的弓着身子，往我面前凑了凑：“你要怎么办？”
“阻止他？让他前功尽弃，让你师母再受婴灵反噬之苦，然后在病痛折磨中痛苦而死？”
“或者和对秦弦意一样，冷眼旁观，让他继续食葬婴灵，让他被万鬼噬身而亡，从此往后，生生世世都坠入下三道。”
“地府的孟婆，和我有点交情。地狱道太痛苦了，那你说是让他入畜生道呢，还是饿鬼道，我帮你打个招呼啊？”
“要不就畜生道吧，懵懂无知，浑噩一世，眨眼就被杀了吃肉，没这么痛苦，就是轮回多了些……”
“这可是下三道中，最好的一道了，我这也算帮人帮到底了。”
阿夭越说越来劲，眼角都挑得快要飞上天了。
我看着她那张粉面上的得意，沉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曹操已经烧了四十四个替身了，就算一天一个，也得一个多月了。
顾容卿蛇葬的事情，打头算，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
秦弦意的事情，她也知道。
那盆吊蛙鬼幽兰，也是她送给我的吧。
所以，那养生会所的事，也是她在搞咯！
“啧！你怎么这么问……”阿夭见我不接她那话，有些不高兴的重新攀缠回路灯：“辰化雨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这一族是娲祖捏出来的第一批，我们一直都在啊。”
说着瞥了我锁骨一眼，得意的咂舌：“我们这一族才是得尽天地造化，辰化雨再厉害，又是布阵，又是化出真身，最后还不是差点被拉入九幽冥渊。”
“就算拼尽全力逃回来，也伤得昏迷不醒。哎呀呀……如果他不昏迷，我都不敢来找你，他不让你和我玩吧？是吧？”
阿夭脸上又是一幅“我就知道”的表情，带着几份小孩子找不到玩伴的幽怨。
我往那边瞥了一眼，盯着阿夭：“丁婆婆的事情，也是你在搞鬼？”
“什么丁婆婆？”阿夭皱了皱眉，脸上露出疑惑。
我呵了一声：“把自己挤进树洞里，要当棵树的。”
“哦！”阿夭立马恍然大悟一般，呵呵的低笑：“这招我想得新奇吧？”
“那老婆子，不知悔改。活到七老八十了，还四处说儿子不孝顺，不给她养老，说她命苦。好像忘了，她有几个女儿，一生下来就被她淹死、掐死、摔死……”
阿夭说到这里，唏嘘的摇头：“我接手顾善莲留下来的这个局面时，跟着她几天。有时就在想啊，你说她有没有过半刻的后悔？”
“可我了看了许久，她们这些人，从来不会后悔。那我就只有出手了！”
阿夭说着，朝我摊了摊手：“我们这一族，秉承娲祖旨意，从不轻易杀生。可我又是条蛇，半点都忍不了她这种杀了人，还忘记了，跟没事人一样，到处怪儿子不管她。”
“所以，直接就让她死在那棵树里了。不过你放心，我虽心性圣洁，可也知人性之恶。”
“不会跟顾善莲那样，让你尽看些人性劣根。你看，我给你选的，夫妻真情，生死之间，愿意万鬼噬身，代妻受过，多么感人！”
阿夭说着，瞥着对面烧纸的曹操，眼角含泪，幽幽地道：“我都感动得不行，你这老师，真的是个好男人……我从你的关系网中，选了这么久，才选中了他，真的太对了。”
我听着只感觉心头一阵阵火起：“别说了！”
阿夭这是要诛心吗！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因为我，才选了曹操夫妻。
那师母的病呢？
也是因为我，她们才下的手吗？
“哦……”阿夭从善如流，朝我咯咯的笑：“你别多想，你师母的病是两年多前就有了的，前面可能还更久。这和我们没关系，就是她命里有这一死劫，不信你找你师母八字，算一下就行了。”
“我就是在你老师求救无门，一个大老爷们半夜坐在医院楼道里哭的时候，出现，告诉他有办法救人。这才是我选的，那种改人命数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我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如果不是因为我，阿夭不会告诉曹操这食葬借命的法子，他就不会陷入这种境界……
连顾善莲，做的每一桩事，都要送到我面前。
都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她杀的那些人，都该死，都罪有应得……
可我宁愿面对顾善莲，而不是阿夭。
至少顾善莲不会让我进退两难……
阿夭，出手，次次诛心！
“因为你是施行云。”阿夭身体一晃，从路灯下来。
修长的蛇尾一盆，昂立在我面前。
伸手点了点我丹田：“因为这粒蛇丹，终究又回到了你体内，因为你是玄典的血脉，他只祭祀子嗣，从不祸害其他。”
“因为那截嫩柳，也再次融合嫁接在你身体里，你是天下大同，万物归一的关键。我们都在争取你，落花洞不也在赌吗？”
“赌你是心性坚定，在我们这样一次次的考验中，依旧坚定不移。还是某次之间，信念崩塌，一念成魔！”
“可你心态不崩，后面的事情，会越来越难。这就是人性的测试，你只会越来越难过，总有一天，你会崩溃，会相信万物归一，是大势所趋。”
阿夭慢慢凑到我面前，轻声道：“其实你有第三种选择，就是和我在一起，变成我们这一族，超脱于物种之外，只负责繁衍生息之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