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府谷县城外就喧闹起来。巡抚练国事带着一众随行人马,浩浩荡荡赶赴城外那片空旷之地,好似一群蝗虫奔赴盛宴。士兵们忙得晕头转向,布置受降仪式现场。五颜六色的旗帜插得到处都是,在微风中稀稀拉拉地晃悠,活像一群无精打采的醉汉。
李明带着队伍早就候在那儿了,李卑和艾万年也站在队伍前列,二人身着光鲜的官服,表面上一脸肃穆,可眼神里透着藏不住的期待,仿佛这场闹剧是他们平步青云的天梯。私底下,李卑还不时地整理自己的袖口,小声对艾万年嘀咕:“艾兄,等会儿可得好好表现,让巡抚大人多留意咱们。”艾万年微微点头,嘴角挂着一丝自得的浅笑:“那是自然,这次机会千载难逢,可不能错过。”
士兵们私下里都在交头接耳,纷纷吐槽这场受降仪式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可又不敢声张,只能把满心的嘲讽憋在肚子里。李明站在队伍最前面,脸上一本正经,心里却直犯嘀咕,这所谓的受降,可不就是陪着巡抚演一出自娱自乐的滑稽戏嘛。
钱守庸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偶,在一旁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指挥士兵挪挪旗帜位置,一会儿又小跑着去叮嘱李明等人等会儿的流程,脸上堆满的谄媚笑容都快凝固成面具了,那模样,简直就是从喜剧里走出来的丑角。
“李将军,等会儿可千万别掉链子,一切都得按咱们事先彩排的来。巡抚大人眼睛可尖着呢,要是表现得好,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钱守庸猫着腰,凑到李明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那语气活像在哄骗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李明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心里暗自想着:“好处?还不是拿老百姓的血汗钱来打发我们这些‘戏子’。”
仪式开场,一个穿着花哨官服的官员扯着破锣嗓子喊道:“受降仪式开始,有请巡抚大人闪亮登场!”练国事迈着夸张的四方步,鼻孔朝天,大摇大摆地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那架势,仿佛他已然成了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台下众人整齐划一地行礼,动作僵硬得如同被线操控的木偶。李卑和艾万年行礼时,身子弯得格外低,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眼睛还不时地偷偷看向练国事,就盼着能被巡抚大人瞧上一眼。
李明深吸一口气,依照事先安排,挺胸抬头,迈着刻意沉稳的步伐。身旁,一群手下重要将领身着光鲜戎装,个个神色凝重,好似真的立下了不世之功。他们簇拥着李明,朝着高台前行。
在他们身后,几个被挑出来充当“流寇王嘉胤手下重要将领”的倒霉蛋,脚步虚浮,哆哆嗦嗦。这几人原本只是普通俘虏,却被强行套上了破旧不堪、满是补丁的衣衫,头发也被随意弄乱,脸上还抹了些黑灰,试图营造出一副狼狈逃窜的流寇模样。他们的双手被粗绳紧紧捆绑,绳索深深勒进皮肉里,勒出一道道血痕。
其中一个身形瘦弱的俘虏,膝盖发软,每走一步都要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身旁押解的士兵见状,不耐烦地用枪托狠狠戳了他一下,恶狠狠地骂道:“走快点,别他娘的装蒜!”那俘虏吃痛,发出一声闷哼,却也只能咬着牙,继续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就这样,一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上高台。
走到台下,李明等人“扑通”一声跪地,脑袋磕得震天响,扯着嗓子高呼:“恭迎巡抚大人,愿大人福如东海,官运一路狂飙!”那声音响亮得有些离谱,连李明自己都觉得肉麻得慌。
台下众人远处众人也都齐齐的又是下跪,李卑和艾万年等人也扯着嗓子跟着喊,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就怕自己的声音不够响亮,巡抚大人听不见。
练国事高高在上地坐在高台上,鼻孔朝着天,扫视着众人,脸上挂着满意的假笑,扯着嗓子说道:“李明,今日你迷途知返,率部向朝廷投诚,为本巡抚脸上增光,更为朝廷立下大功,本巡抚深感欣慰啊!”这话一出口,仿佛他已经是再造乾坤的大功臣了。
接着,李明站起身,一把将身旁的“流寇代表”往前一推,大声说道:“大人,这些就是我斩获王嘉胤时一起俘获的流寇王嘉胤手下重要将领,他们各个罪大恶极,经过钱大人这几日的辛苦教育,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罪行,今日特来向大人请罪。”那几个被推出去的人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双腿抖得像筛糠。
练国事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番“流寇”,板起脸,厉声喝道:“你们可知罪?”
“流寇”们吓得“噗通”一声跪下,拼命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啊,我们都是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才一时糊涂,求大人开恩呐!”他们口上求饶,却偷偷抬眼瞄了瞄练国事,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这巡抚大人看着威风八面,等会儿说不定能赏点银子,好让我们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练国事在官场厮混多年,对下面的这些肮脏事门清,假模假样地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便转头对着李明,脸上堆满虚伪的笑容:“李将军,你此次弃暗投明,还立下了阵斩匪首王嘉胤的不世奇功,朝廷定会既往不咎。本巡抚定会向朝廷如实禀报,为你请封参将之职,望你日后为朝廷尽心尽力。”
李明连忙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跪地谢恩:“多谢大人栽培,卑职定当为朝廷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可心里却在冷笑:“为朝廷卖命?还不是为了你们这群贪得无厌的蛀虫!”
这时,李卑和艾万年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赶忙上前,双双跪地。李卑满脸堆笑,率先说道:“大人,此次能顺利受降,全仰仗大人您的英明领导。我和艾将军在剿匪过程中,时刻以大人的指示为准则,虽历经艰难,但不敢有丝毫懈怠。”艾万年紧接着说道:“是啊,大人。能在大人麾下效力,是我二人的荣幸。往后若有任何差遣,我二人定当冲锋在前,万死不辞!”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像说相声似的,把练国事夸得天花乱坠。
钱守庸像只哈巴狗似的快步上前,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大人,此次受降意义非凡呐,全仰仗大人领导有方,才能让李将军等人乖乖归顺。大人的英明神武,简直让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给您立个长生牌位天天供奉着!”这话说得那叫一个肉麻,周围的人听了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练国事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钱大人过奖了,这都是众将士的功劳,本巡抚不过是略施小计罢了。”嘴上虽然这么谦虚,可那表情分明在说“这全是我的功劳”。
仪式接着进行,士兵们开始展示所谓的“缴获物资”。破旧生锈的兵器、缺了好几个角的破旗帜,还有几匹瘦得皮包骨头的老马,在太阳底下显得寒酸又滑稽,简直就像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破烂。
练国事看着这些“宝贝”,竟然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错,不错,看来此次收获颇丰啊。这些物资虽说看着不咋地,但都是你们的心血,本巡抚一定会妥善安排,把它们用在刀刃上。”其实他心里门儿清,这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不过是拿来撑撑场面、糊弄人的玩意儿。
台下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一个小兵悄悄捅了捅旁边的同伴,压低声音说:“你瞅瞅这仪式,简直就是个大笑话,这些破玩意儿也能叫战利品?还不如我家用来锄地的锄头好使呢!”
同伴赶紧捂住他的嘴,惊恐地说道:“你不想活啦!小声点,要是被巡抚大人听到,咱们都得倒大霉!”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闹剧即将收场的时候,练国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大声说道:“今日受降,实乃大喜之事。不过,这些追随王嘉胤的流寇恶贯满盈,虽说是认识到了罪过,但也不能轻易饶恕。为了彰显朝廷威严,就拿他们几个祭旗,以振我军威!”
这话一出口,全场一片哗然。那几个原本还幻想着能得到赏赐的“流寇”,瞬间脸色变得死灰一般。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配合演了这么一场戏,等来的不是赏赐,而是杀身之祸。
“巡抚大人,饶命啊!我们都知道错了。那个,钱大人,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快帮我…”那几个流民吓得瘫倒在地,声泪俱下,苦苦哀求着。钱守庸一看这几个货瞎喊要坏事儿,赶紧向旁边看押的士兵打手势,这几个士兵都是抚标营里的人精,立马上前捂住这几个倒霉蛋的嘴。
可练国事就像没听见一样,一挥手,抚标营士兵就像拖死狗一样把那几个流民拖了下去。不一会儿,只听见几声惨叫传来,鲜血染红了那面原本就破破烂烂的军旗。
接着练国事就站在台上开启领导讲话模式,只见他首先讲了圣上如何勤政爱民,朝堂上的肉食者们如何殚精竭虑辅佐皇上治理大明的万里江山,自己治理陕西又多么的不容易。然后又讲了我大明从洪武建国后,全国上下一直以来遵循的的忠君爱国优良传统,号召全军上下以李明、艾万年、李卑同志为榜样,继续发扬我朝优良传统,克服军饷不足带来的不利影响,努力吃苦,积极作战,为实现我大明的长治久安和社会和谐稳定贡献自己的力量。最后又开始画饼,承诺剿灭乱匪流寇还我大明江山社稷太平后,朝廷一定补足军饷,对有功将士不吝封赏。洋洋洒洒的一翻长篇大论足足一个时辰,听的李明仿佛又回到了现代,正在听校领导的讲话,昏昏欲睡。其他士兵如果是平时,饭都吃不饱,就更别提站着不动一个时辰(2小时)啦,早倒下一大片。但李卑这些将领有经验啊,今天早饭特意安排吃干饭,而且管饱,这才没闹出巡抚大人说倒台下一片士兵的笑话来。
巡抚大人讲完话,大手一挥,下令抚标营安排士兵把斩获的王嘉胤、爬山虎、曹察飞等首领首级以及几千颗普通流寇首级、王嘉胤的无头尸身、缴获的军旗、印信、部分破烂兵器、铠甲等打包装车,随同三百多俘虏代表(其实是不愿归降李明的王嘉胤死忠分子),押往京师,向崇祯皇帝报捷。
李明站在台下,看着这一幕,心中一阵悲凉。他知道,在这些官员眼里,人命就如同草芥,流寇的脑袋就是他们晋升的阶梯。而这场受降仪式,更是荒诞可笑,是一场真正的人间悲剧。
仪式结束后,练国事带着众人趾高气昂地回到城中。城中冷冷清清,不见百姓踪影,只有空荡荡的街道和紧闭的房门。可这丝毫没影响练国事等人的兴致,他们径直去参加已经准备好的庆功宴。宴席上,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一众官员醉生梦死,巡抚大人宴会后照例又是怀抱四个美貌舞女去卧室研究行为艺术去了。美好的一天就此结束,没人去关心流民的死活,没人提起是否要去追击逃走的流寇。
李明望着练国事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厌恶。他心里清楚,这场受降仪式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真正受苦受难的老百姓依旧在水深火热中挣扎,而这些官员却只会借着这种机会中饱私囊,把现实粉饰得一片太平。
李明暗暗攥紧了拳头,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彻底打破这种黑暗腐朽的局面,让老百姓真正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