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拙微微蹙眉,要说她回来后最不能适应这个年代什么,那必然是人与人之间毫无界限感的交际了。
她不喜欢这种刨根问底的询问。
但显然不管是问的小赵,还是被问的江永健,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你也不至于丢了半年工资就急成这样啊。”小赵还是不懂。
“那是因为我对象父母下了最后通牒,说半年后不能结婚的话就别结了,让我对象去相亲。”江永健苦笑道:“我半年的工资买手表将将够,也就是说我要半年不能上交工资。我爸妈想着这关系到我一辈子,也咬牙答应了。这半年,因着我的工资要存钱买手表,我父母和弟弟妹妹都要勒紧裤腰带,要是这钱丢了……”
“先不说我爸妈会不会答应让我再攒半年钱,我对象家里……”
他捂着脸道:“其实我现在心里都没底,要是钱不能追回来……”
“这样啊……”小赵忍不住同情。
也难怪江永健出昏招了。
别看他对江永健热情,其实心底对这人的人品是有些鄙夷的,总觉得这人太自私了。这样的想法,在听了对方的故事之后,倒是有了很大改变。
“你对象父母是不是太……势力了?”小赵呲了呲牙道。
“臭小子你懂什么?”老赵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当父母的难道要什么都不为孩子争取才叫不势力?”
将心比心,他要有个闺女谈了个家里都是负累的对象,他也要不乐意,工资上交大半这种事换哪个老丈人都不能忍。
“我对象父母其实挺好的。”江永健红着眼眶道:“我对象是独生女,父母是双职工,家里条件比我家要好很多。叔叔阿姨其实也没嫌弃我家里条件差,阿姨说只要人好,家庭条件差是一时的。叔叔也说像我这样全家供出来的,工作后有所回报是应该的。而且,一只手表真的不算什么,现在好多女孩子结婚都要求有房子,但叔叔阿姨根本就没提这个,因为他们知道我目前做不到。”
徐珍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哎呀,餐车来了吗?我没错过餐车吧?”她急急慌慌问道。
“不用等餐车,阿姨我买早饭了,你也一起来吃吧。”江永健连忙招呼道。
徐珍愣住,“什么情况?”
江永健一脸不好意思道:“算是致歉吧,昨晚打扰了,另外……”他看向顾拙,“也是感谢。”
“那我们都是沾了顾拙同志的光了。”老赵笑呵呵道。
徐珍也不客气,直接拿起一个包子就啃,啃掉大半之后,才道:“我刚刚去硬座车厢那边打听了,那个‘捡’到包的乘客确实下车了。”
小赵摸了摸下巴道:“其实我觉得很奇怪,那小偷干嘛要把包还回来?直接连着包一起丢出车窗外不更神不知鬼不觉吗?”
“那肯定是包太显眼了啊。”老赵道:“铁轨旁边大多是稻田,一把钱还好说,要是那么大一个包,可能不等他回去拿,就被别人捡走了。”
“那他干嘛要把包交给乘警?直接和钱分开来丢掉不就好了?”徐珍疑惑道。
“做贼心虚吧。”老赵摸了摸下巴道:“估计不是惯犯。”
顾拙倒是没觉得奇怪,人的行为其实并不是都是有逻辑的,他们事后诸葛亮,觉得小偷的行为不合理,但其实很多人都在做不合理的事情。
晚上这么一出,江永健倒是跟他们熟络起来,白天几乎都待在他们这边,和他们一起吃饭闲聊。
下午小赵又拿出了扑克牌招呼大家玩十三水,正好江永健来了,好把顾拙排除出去。
顾拙也不在意,坐车窗边陪着茵茵翻花绳。
茵茵手太短也没力气,其实翻不像,大多数时候都是看顾拙翻,那顾拙的花样可就多了,什么五角星啊、降落伞啊、长江大桥、蜘蛛网……
等顾拙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不单单是茵茵,身边还围了一群孩子。
“阿姨,你那个五角星是怎么翻的,再重新翻一次,我想看。”
“我想看降落伞。”
“长江大桥是什么?”
“蜘蛛网也很有趣。”
……
茵茵用力抱住顾拙,颇有些得意道:“这是我妈妈,她只翻我要看的花绳!”
然而,根本没有人对她的话有反应。因为她说的是九家村的方言,那些孩子听不懂。
徐珍这才发现茵茵的口音问题,“七秀妹子,你们是哪的人啊,怎么口音这么奇怪?”
顾拙蹙了蹙眉,然后道:“我们那儿比较偏,你们应该没听说过。”
“可我看你说省城话说得很地道啊。”徐珍纳闷。
顾拙:“我有亲戚是省城的。”事实上,她说什么话都很地道。
上辈子直播学西班牙语的时候,还有萌新粉丝问主播你是不是去西班牙留学过呢。
晚饭江永健没吃,他呲着牙道:“我很快就要下车了,我对象来接我,她每次都会给我做一桌好吃的。”
老赵拍了拍他的肩膀,“钱被偷的事情好好说,别跟对象急眼了。”
到了六点半的样子,火车到了宁市站台,江永健抄起包就走了。
小赵嘟囔道:“也不说声再见。”他手都伸到一半了。
结果过了一会,江永健拉着一个年轻姑娘过来了。
“你咋又回来了?”小赵吓了一跳。
江永健道:“火车要在这边停十五分钟,我把事跟我对象说了,我对象坚持要我带她来谢谢顾拙同志。”
这下,顾拙他们都惊了。
你都说了?
江永健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道:“我什么事都不瞒我对象。”
“你就是顾拙同志吧?”那女孩上前握住顾拙的手,一脸感激道:“我是永健的对象陈秀华,事情永健都跟我说了,谢谢你高抬贵手,要是永健真的因此坐牢或者被通报批评,那我……”
说着,她激动地落下泪来。
对方情绪激动,顾拙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她有些干巴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