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绫内心直翻白眼,但是她不会直接表现出来的,她根本懒得与这人周旋。管事哪遇过第一天工作的学徒这般无礼,不但见她不叫人,还不回答她的问题,她羞怒斥责:“不说话,装哑巴是吧?我们药堂不需要哑巴,也不需要你这种不服从不听话的懒鬼,你现在立刻收拾包袱,给我滚蛋!”
“刚才签契的时候,也没见药堂哪条条文说哑巴就不招的啊。”范女在旁忽然阴阳怪气地说。
“你说什么!”管事没想到居然还有人顶嘴,她直指着范女的鼻子,正准备开口斥骂地,厉蘅就上前拉住了管事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管事,她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再说她的工作也没落下啊,药还煎得好好的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替她顶活,第一天来就找机会偷懒,把活都交给别人干,我们药堂不需要这种好吃懒做的东西。敢顶嘴是吧?药堂不差你们三个人,通通都给我滚蛋!”
“一下子没了三个人,管事你应该也很头疼吧。”范女说。
“我看这些药煎得也紧急,量也大,那样之后一段日子只能把活都交给剩下的姐姐们了,看来两只手都得拿着扇子,然后啊,半刻钟都不能歇着,真的太累太辛苦了!”厉蘅浮夸地说。
其他学徒们闻言同时手一顿。管事也自然知道药堂此时的工作量很大,正是需要帮手的人,但她为了面子,硬是把男班扯进来:“女班不够还有男班,总而言之,药堂的事情不用你们管,我见到你们我才头疼!”
“管事妈妈,要不…要不就扣她们一天工钱?”其中一个学徒跳了出来说,然后其他学徒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她们只是看不过眼有人偷懒所以告状,但不代表她们想把剩下的活都揽到自己身上。
管事妈妈得了台阶,但最终还是决定罚元绫她们三人进小黑屋。
扣工钱,那等于今天白干了,这听起来似乎是更有效的惩罚,其他学徒都有些不解,关小黑屋,不但偷懒顶嘴的受罚,变相连她们告状的也因为工作量的增大搞得一同受罚似的。
…
元绫,厉蘅,范女三人被关在一间狭小破旧的柴房,里面堆满了柴枝木头,没有窗户也没有灯,有的只是从门缝传进来的淡淡暗光。因为元绫送药时离开得太久的事情,好像把厉蘅和范女都连累了。厉蘅就算了,从她主动与她搭话并分享药材的时候起,元绫就觉得她像是这种会替人出头的性子,但范女就不一样了,她与她似乎毫无交集,连第一次对话是句句带刺,她又为何要开口得罪管事呢?
再说,两人都没有问清楚她去哪里了,是不是真的偷懒了。
元绫抱着膝盖,觉得九幽很冷,特别是在自己不能运灵抵挡这里阴寒之气,厉蘅看到元绫在微微颤抖的样子,下意识想把自己靠过去给对方取暖,但是刚挪动一分,她就察觉自己这行为有些好笑。她自己都没有温度,又如何用身体给对方取暖。厉蘅改为运灵,用自己的灵气给对方起一个小小的灵障,好让元绫觉得舒服些。范女则是在搬动了些柴木,给自己搞一个更舒适的位置靠着。
“抱歉,连累你们了。”元绫仍然抱着膝盖,背靠着柴房的木墙说。
可是,何必呢,其实她们又不熟。
“你不用道歉,范雯她就是嘴欠,她就控制不住她这张嘴,见人就怼,见谁怼谁。”
范雯听到厉蘅此话不禁紧皱眉头,阴阳怪气地反道:“你也不必道歉,厉蘅她都是自愿的,爱管闲事,哪有粪坑跳哪里。”
厉蘅使劲一跳,往范雯的身边跳了过去,随即道:“对对对,你是粪坑,我就跳你这。”
范雯脸都黑了,使劲把厉蘅推开,无奈范雯似乎不太会功夫,面对厉蘅,她除了嘴上功夫和药理了得,事实上也奈何不了厉蘅。厉蘅确实长得比一般女子高大,骨架也大,浓眉大眼,豪情直爽,她靠在范雯身旁,衬托得范雯娇小瘦弱。范雯本身就很瘦,细眉凤眼,颧骨明显,说话也是句句带刺,给人感觉她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可是范雯真的是如她表面那般尖刻的人吗?
狭小昏暗又冷清的小黑屋,瞬间因为厉蘅和范雯的打打闹闹变得嘈杂起来,她俩就像一对怨家损友,偏偏厉蘅能忍受得了范雯的尖酸刻薄,她们以互损为乐,以互损作为她俩奇妙的友谊关系的交流方式。
咕噜一声,让打闹的两人瞬间停止动作。她们转头,看向一旁的元绫,面面相觑,厉蘅率先一步大笑出声,范女脸上的阴沈也减去许多。
她们有多少年…没听过肚子饿发出的声音了?
她们有多少年…已经忘掉自己必需吃喝的需求了?
而偏偏九幽,来了个凡人,怎能不叫厉蘅觉得有趣?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帮你吗?”厉蘅笑着对元绫说,见元绫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她随即又说:“因为你太特别了,特别得我无法忽视你的存在。”
元绫一怔。
特别?
厉蘅往元绫的身边挪了挪,她苍白的脸凑近元绫的脸上看,见元绫似乎还没意识到,她难得正色地道:“我们都是鬼,只有你是人,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在这里很特别吗?”
这话仿佛一道雷击,狠狠地劈中元绫的思绪。
元绫罕见地愣住了。
人吗?
她是人吗?
是啊…
她是活人啊…
她怔怔的看着厉蘅和范雯…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人与鬼之间这绝对的差异…
为什么她会在九幽若无其事般与鬼相处得如此自然?
她自以为自己融入进来了,可什么时候,她竟都忘了…
她是人,她其实不属于这里?
强烈的饥渴感仿佛再次提醒元绫…
她真的是人,她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