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日晷上的血泪在甬道中凝成万千珠帘,将众人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影子。
刘邦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赤霄剑却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这柄随他斩白蛇的灵兵此刻竟似凡铁般沉重。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石壁间来回碰撞,仿佛有十数个自己在同时发出濒死的呻吟。
";这鬼地方在吸食我们的气力!";项羽的战戟擦着刘邦耳畔钉入石壁,戟杆上盘绕的青铜龙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范增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枯槁手指戳向吕雉腰间玉璜:";天枢移位,地脉倒悬,墨家的机关术当真舍得下血本......";
吕雉突然踉跄着撞进刘邦怀里。
她发间的蘅芜香混着血腥气直钻鼻腔,素白襦裙上不知何时晕开点点墨梅——那竟是顺着指尖滴落的血珠在布料上绽开的印记。";别碰那些悬浮的血泪。";她急促的喘息喷在刘邦颈侧,";它们在蚕食活人生气。";
话音未落,张耳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这个素来沉稳的墨家弟子正疯狂抓挠自己的脸,指甲缝里嵌满带血的皮肉。";你们没看见吗?";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凸出眼眶,";石壁在渗血!
那些死人......那些被活埋的工匠从墙里爬出来了!";
张良的算筹在掌心掐出深红凹痕。
他注意到陈胜正偷偷将短刀别向后腰——那戍卒眼中的野心比甬道里的血光更刺目。
当第二波编钟声贴着脊椎炸响时,谋士终于捕捉到关键:每次声波震荡时,日晷上";兼爱";二字的青铜纹路就会渗出新鲜血渍。
";不是幻象。";他忽然抬脚碾碎满地霜花,";墨家用星象嫁接巫蛊之术,我们在替真正的罪人承受天罚!";残存的竹简粉末突然在他袖中躁动,拼凑出半阙《节用》篇的甲骨文——那字形走势竟与头顶渗血的青砖裂缝完全吻合。
项羽暴喝一声扯回战戟,带落的碎石却在半空凝成诡异卦象。
范增的鸠杖突然爆出紫黑烟雾,鬼面獠牙间竟吐出人言:";非命当诛!";这嘶吼仿佛某种咒令,吕雉腰间的玉璜应声裂开第三道纹路,刘邦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无形丝线绞紧。
";屏息!";张良扬手将算筹射向血泪最密集处。
玄色木签穿透血珠时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悬浮的血滴瞬间化作万千哭嚎的鬼面。
田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溢出的黑血在地面绘出残缺的二十八宿图——那图案正与战戟先前凝成的霜花星图遥相呼应。
吕雉突然抓住刘邦的手腕。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皮肉,声音却轻柔得令人心悸:";还记得我们在丰县挖出的那口诅咒之井吗?";刘邦感到怀中的女子在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某种压抑的兴奋,";当时井底的青铜龟甲......";
话未说完,整条甬道突然地动山摇。
悬浮的血泪全部倒灌进日晷中心,在";尚贤";二字上聚成血潭。
张良的广袖无风自动,破碎的《墨经》残影在他周身流转如星河。
当第一滴血泪坠入潭心时,谋士眼底终于浮起决绝的光——他看清了墨家地脉与泗水龙气的纠缠轨迹。
";沛公!";张良突然劈手夺过项羽的战戟,";击碎你三步外的青砖!";戟尖裹挟着破空声刺入地缝的刹那,所有人耳边都响起了帛书撕裂的脆响。
刘邦惊觉自己影子正在石壁上分裂重组,最终定格成头戴十二旒冕的帝王轮廓。
吕雉的呜咽混着轻笑在黑暗中绽开。
她染血的指尖悄悄抚过刘邦后颈,在那里留下灼热的朱砂印记。
当血潭开始顺时针旋转时,整个地宫的青铜器同时发出悲鸣,仿佛千百个冤魂在对着真龙天子俯首称臣。
刘邦后颈的朱砂印记突然灼如炭火。
吕雉的体温透过染血的襦裙渗进他战甲缝隙,竟比甬道里肆虐的阴寒更令人战栗。
他垂眸望去,怀中的女子仰起脸时,眼尾那抹胭脂红不知何时已晕染成血滴形状,与日晷上蒸腾的煞气遥相呼应。
";松开!";项羽的暴喝裹挟着龙纹戟破空的尖啸。
这位楚军统帅周身蒸腾起金红色气浪,竟将悬浮的血泪珠帘熔成缕缕青烟。
张良的算筹突然在掌心炸裂,飞溅的木屑在空中拼出半幅河图——那残缺处正对应着吕雉腰间碎裂的玉璜。
范增的鸠杖在地面划出刺目火星:";项将军当心!";他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诡异景象——项羽撕裂的血雾光幕中,竟有八道龙影在互相撕咬。
最年幼的那条黑龙突然转头望向刘邦,竖瞳里流转着与吕雉如出一辙的猩红。
吕雉忽然踮起脚尖。
她染血的唇贴在刘邦耳畔,吐息间带着青铜锈味的甜腻:";还记得新婚夜你说过什么?";纤细手指悄然钻进他的护腕,在腕脉处画出诡谲符咒,";你说要让我亲眼看着你...";话音被轰鸣声吞没,张良的战戟终于撬动青砖机关。
地脉震颤的刹那,陈胜的短刀贴着张耳咽喉划过。
戍卒脸上交织着狂喜与恐惧:";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刀刃挑飞的血珠溅在二十八宿图上,残缺星轨突然开始逆向流转。
田横咳出的黑血竟在半空凝成墨家矩子令,重重砸在";尚贤";血潭中央。
";就是现在!";张良广袖翻卷,破碎的《墨经》残页化作流光注入赤霄剑。
刘邦感到掌心传来刺痛,剑柄蟠螭纹突然活过来般咬住他的虎口。
吕雉的惊叫混着轻笑:";它认主了!";女子纤腰轻旋,带着刘邦的手腕刺出惊艳弧光——这一剑既不是斩白蛇的霸道,亦非破秦关的诡谲,倒像是某种古老祭祀的舞姿。
项羽的战戟与赤霄剑芒相撞时,整座地宫响彻龙吟。
悬浮的血泪珠帘突然凝成冰晶,每一粒冰珠里都封印着扭曲人脸。
范增的鸠杖应声炸裂,紫黑烟雾中飞出九只青铜乌鸦,尖喙竟在石壁啄出带血的卦象。
";小心背后!";张良的警告迟了半拍。
吕雉的襦裙广袖突然暴涨,将刘邦裹进猩红雾霭。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她舌尖轻轻舔去刘邦耳垂血珠:";妾身会帮你记住...";染着丹蔻的指甲突然刺入自己心口,蘸着心头血在他脊背画完那道残缺符咒。
项羽突然单膝跪地。
他战戟挑着的冰晶人脸正在融化,滴落的血水在地面汇成";楚虽三户";的篆文。
张良的算筹不知何时插满了日晷十二时辰刻度,每当冰晶人脸哭嚎一声,就有枚算筹自动没入";非攻";字纹。
";不够...";谋士素来冷静的声音首次出现裂纹。
他看见陈胜的短刀正在吸收星图黑血,戍卒额角浮现出与墨家矩子令相同的印记。
更可怕的是吕雉——那女子发间的蘅芜香已变成曼陀罗的甜腥,缠在刘邦腰间的襦裙下摆,分明绣着反写的地支图。
神秘钟声再次炸响时,所有人都听见了自己骨骼的哀鸣。
张耳突然七窍流血,在地上爬出带血的二十八宿图案;田横的矩子令开始融化,黑血顺着地砖裂缝流向刘邦脚下的帝王影轮廓;范增的青铜乌鸦集体自焚,灰烬里飘出写着众人生辰八字的帛片。
";屏息!";张良的嘶吼中,赤霄剑突然脱手悬空。
剑身倒映出的不再是刘邦的面容,而是头戴十二旒冕的模糊身影。
吕雉突然松开怀抱,染血的指尖轻轻一点,那身影便伸手握住了剑柄——
项羽的战戟就在这时劈开血雾。
这位力能扛鼎的楚将双眼流出血泪,周身蒸腾的霸气竟将冰晶人脸震成齑粉。";都给老子破!";他踏碎三块青砖跃向日晷中心,战戟尖端挑起的不是兵器寒芒,而是半幅燃烧的楚国星图。
地宫穹顶突然传来撕裂之声。
张良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见燃烧的星图里浮现出阿房宫倒塌的幻象,而陈胜刀尖的黑血不知何时已凝成";张楚";二字。
更令他心惊的是吕雉,那女子正用染血的簪子悄悄修改刘邦影子轮廓的旒冕数量。
";你们...";神秘声音再次响起时,整条甬道的青铜器同时炸裂。
飞溅的碎片在空中重组,竟拼凑出巨型的青铜棺椁轮廓。
棺盖缓缓滑开的瞬间,众人手中的兵器突然开始锈蚀,连赤霄剑上的蟠螭纹都蒙上了绿斑。
刘邦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石壁上分裂成九道。
每一道影子的动作都与在场众人完全相反——当项羽挥戟时,他的影子在收招;当张良结印时,他的影子在散诀;而吕雉的影子...正在给其中一道帝王影戴上她的翡翠耳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