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剑柄在吕雉掌心的震颤愈发剧烈,她仰头望着光瀑中游动的篆文,那些失传的“焚书”残章正在浮尘间拼凑成完整的《禹贡》。
刘邦的剑尖挑起一粒荧光,碎金般的光斑落在他眉骨裂开的伤口上,将那张沾满血污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这鬼画符……”沛公的布履碾过冰面星图,故乡丰邑的轮廓在血冰下泛着幽蓝,“倒像是老丈人坟头跳傩戏用的符咒。”他故意将剑鞘往冰面重重一磕,裂纹顺着斗柄所指的方位如蛛网般蔓延。
张良的鹿皮靴突然陷入冰隙。
墨色深衣掠过星图时,二十八宿纹路竟在衣摆投下龙蛇纠缠的阴影。
他俯身按住刘邦肩头:“沛公且慢,这星图暗合墨家《天志》所言‘地脉随斗转’……”话音未落,张耳突然将玉牒按在冰面裂纹交汇处,原本青白的玉质竟渗出墨汁般的液体。
“骊戎地脉已改道三川。”白发老者咳嗽着将玉牒翻转,那些墨汁在冰面凝成蜿蜒河流,“九嶷山锁着的不是龙脉,是当年禹王斩相柳时淤积的怨气。”他残腿上的绷带突然崩裂,暗红血迹滴入墨河,竟在冰面蚀刻出与穹顶裂缝完全对称的纹路。
吕雉突然扯下半截襦裙。
素绢拂过浮尘时,缺失的《禹贡》篇章突然显形:“维禹浚川,决九河使相宣……”她指尖抚过“相宣”二字,赤霄残柄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十八尊青铜人像眼窝中的血泪在此刻倒悬成珠,编钟声里夹杂着齿轮咬合的咔哒声。
“管他娘的地脉龙气!”刘邦突然纵身跃入光瀑。
沛公剑劈开浮尘的刹那,七彩流光在他铠甲上凝成龟甲纹路。
众人还未来得及惊呼,那道蜿蜒向上的通道突然坍缩成仅容侧身的石缝,腐锈的青铜齿轮从两侧岩壁凸出,将退路绞成齑粉。
黑暗如墨汁灌入鼻腔。
张良摸到岩壁上凸起的二十八宿星图,指尖在危宿三星处触到黏腻的鲛人脂。
“是墨家非攻院的九死锁。”他话音刚落,张耳的火折子照亮了岩壁上密布的孔洞——那些六棱形的孔洞正在调整角度,如同万千毒蜂复眼锁定猎物。
吕雉突然将赤霄残柄插入岩缝。
青铜齿轮咬住剑身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火星迸溅中映出她苍白的脸:“这些孔洞对应着……”破空声截断了话语,三棱尖刺擦着她发髻钉入岩壁,断落的银丝还未落地,第二波尖刺已从不同角度袭来。
“蹲下!”刘邦扯过吕雉滚向角落。
尖刺贯穿他左肩甲时发出金石相击之声,沛公剑在黑暗中划出弧光,却只在岩壁上留下浅白刻痕。
张耳突然扑向某处孔洞,残腿卡在齿轮间也浑然不觉:“这些符号不是墨家机关……是骊山祭器的阴刻纹!”
张良的深衣下摆突然被尖刺钉在地上。
他借势仰倒,鹿皮靴踹在岩壁某处凸起的星宿图上:“沛公!震位第三星!”刘邦的剑尖应声刺入张良所指方位,齿轮运转声骤停半息,吕雉趁机抽出赤霄残柄插入另一处孔洞。
血腥味在密闭空间弥漫。
张耳手中的玉牒不知何时嵌入了岩壁,墨汁般的液体正顺着“骊戎”二字渗入机关核心。
第三波尖刺袭来时,吕雉闷哼着按住渗血的右臂——她为推开张耳被尖刺划出三寸长的伤口。
“他奶奶的!”刘邦的剑柄砸在岩壁上火星四溅,却见张良突然撕开深衣前襟。
素绢内衬上竟用鲛血绘着与岩壁相同的星图,只是斗柄方位完全逆转。
谋士沾血的手指按在素绢“丰邑”位置,岩壁深处突然传来锁链绷断的巨响。
尖刺暴雨突然停滞在半空。
吕雉染血的素手按在赤霄剑柄的龙鳞纹上,发现那些倒流的血泪正通过剑身渗入岩壁。
张耳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玉牒上“骊戎”二字正在融化成蚩尤面的图腾,他嘶哑的嗓音带着哭腔:“这不是机关……是活着的祭坛……”
刘邦的剑哐当落地。
这个向来骂骂咧咧的沛县汉子突然静止如陶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某处岩壁——那里浮现出他再熟悉不过的乡野小路,中阳里的老槐树下,分明晃动着不该出现在此的身影。
青铜尖刺悬在刘邦眉前三寸处颤动,细碎的血珠沿着倒刺纹路滚落。
这个总把\"大丈夫当如是\"挂在嘴边的沛县亭长,此刻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立。
张良瞥见刘邦脖颈青筋突突直跳——那些暴起的血管竟与岩壁上蚩尤图腾的纹路走向完全吻合。
\"中阳里...\"刘邦喉间滚出沙哑的低语。
他布满老茧的食指抚过岩壁虚影,槐花香气混着腐锈味突然在通道内炸开。
吕雉突然抓住丈夫手腕,赤霄剑柄残留的龙鳞纹在她掌心烙出血印:\"刘季!
你当年藏在树洞里的酒坛...\"
话音未落,悬停的尖刺突然发出蜂鸣。
张耳残腿卡在齿轮间的白骨已露出森然冷光,他沾满墨汁的手掌正被玉牒上的蚩尤面吞噬:\"三刻!
最多三颗!\"嘶吼声里,墨家弟子突然将断腿狠狠砸向齿轮,飞溅的血肉竟在岩壁绘出半幅河图。
刘邦眼底的恍惚瞬间消散。
这个总爱骂娘的汉子突然旋身撞向张良身侧,玄铁肩甲精准卡住两枚即将激射的尖刺:\"子房!
告诉老子怎么转那个劳什子星图!\"他后背抵着冰凉岩壁,汩汩鲜血顺着甲片缝隙渗入地脉纹路。
张良素绢上的鲛血星图正在消融。
谋士染血的指尖拂过\"房宿\"方位,突然抓起吕雉的银簪刺入自己掌心:\"兑位转离,生门在巽!\"混着金粉的鲜血滴入星图裂隙,整个岩洞突然发出类似骨节错位的咔咔声。
吕雉突然扯断腰间玉带。
十二枚玉璜坠地时摆成井字形,她染血的襦裙拂过玉阵,那些本该坚硬的玉片竟如春冰般融化:\"这不是墨家机关术...是阴阳家的血祭阵!\"赤霄残柄突然自行飞起,剑身残留的龙血在玉液里凝成玄鸟图腾。
张耳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他残存的右腿突然插入某个六棱孔洞,墨汁般的液体顺着腿骨倒流而上:\"骊山之阴!
水经注错位了!\"嘶吼声中,玉牒上的蚩尤面突然睁开三只竖瞳,整个祭坛开始顺时针旋转。
刘邦突然将沛公剑横咬在口中。
这个向来不屑礼法的莽汉竟摆出祭祀时才用的稽首姿势,额头重重磕在血冰之上:\"丰邑刘季,请斩相柳余孽!\"岩壁深处传来锁链绷断的脆响,悬停的尖刺暴雨突然调转方向,朝着蚩尤图腾激射而去。
吕雉的银簪突然自行飞起。
簪头镶嵌的随侯珠迸发青光,照亮岩壁某处龟裂的纹路——那里竟浮现出与赤霄剑柄完全吻合的凹槽。
当剑柄归位的刹那,十八尊青铜人像的眼窝突然淌出清泉,带着咸腥味的水流瞬间漫过众人脚踝。
\"是海眼!\"张良的鹿皮靴突然陷入涌动的旋涡。
他反手扯过张耳的残破深衣,布料上墨家符咒遇水即燃,幽蓝火光照出岩顶密密麻麻的钟乳石——那些石笋的排列竟与众人方才破解的星图完全相反。
刘邦突然大笑起来。
他沾血的牙齿在幽光中白得瘆人,沛公剑挑起燃烧的衣料掷向漩涡中心:\"管他娘的阴阳墨家,老子只信手中剑!\"火焰触及水面的刹那,整个通道突然上下颠倒,众人如同被抛入湍急的暗河。
吕雉的襦裙下摆突然缠住某尊青铜人像。
她借着浮力翻身跃起,赤霄残柄插入人像口中时,青铜獠牙间突然吐出半卷竹简——那些被焚书令抹去的篆文正顺着水流重组,在漩涡中心拼凑出完整的《山海经·大荒西经》。
张耳残缺的身躯突然漂浮起来。
墨汁与血水在他周身凝成八卦阵图,玉牒上的蚩尤面发出凄厉尖啸:\"九泉归位!\"嘶吼声中,所有水流突然静止,悬浮的水珠里映出十八个不同角度的星图。
当最后一道机关锁扣解开的脆响传来时,刘邦正用脊背为张耳挡住三枚尖刺。
玄铁甲片崩裂的瞬间,沛公后肩绽开的血花竟在虚空凝成玄鸟展翅的图腾。
张良突然将素绢星图按在刘邦伤口处,鲛血纹路与玄鸟羽翼完美重合。
通道的震颤突然停止。
吕雉还未来得及拔出赤霄剑柄,无形的气浪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众人如同被抛入飓风中的枯叶,顺着突然倒转的甬道向前滑去。
张良的鹿皮靴在岩壁上擦出火星,他看见前方幽蓝的微光里,青铜齿轮正在重组某种上古兽形。
\"宝器!\"刘邦的瞳孔突然放大。
这个曾在咸阳宫对着始皇帝车驾咽口水的男人,此刻却像嗅到血腥的狼。
他布满伤口的五指深深抠入岩缝,硬生生刹住身形。
前方三丈处的青铜台上,蟠螭纹宝箱正在吞吐七彩光晕。
吕雉突然按住丈夫手腕:\"箱盖的封泥...\"她指尖拂过那些形似眼瞳的泥印,赤霄剑柄突然剧烈震颤,\"是秦宫秘府的九重玺!\"
张良的深衣下摆无风自动。
他注意到宝箱四角悬挂的并非寻常铜铃,而是缩小版的传国玉玺,那些\"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篆文正在光晕中流动:\"这不是宝箱...是...\"
话音未落,刘邦已经扑到青铜台前。
沛公剑斩向金锁的刹那,十八道火焰突然从地缝窜出,火舌舔舐着岩壁上的古老苔藓,将幽蓝的通道映成血红色。
张耳残破的衣袖突然自燃,墨家弟子却恍若未觉地盯着火焰中的幻象:\"赤帝斩白蛇...这火...这火是...\"
热浪扭曲了空气。
吕雉发间的银簪开始融化,液态金属滴在青铜台上发出滋滋响声。
刘邦的须发在高温中卷曲焦黄,这个向来不畏死的莽汉却像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他的瞳孔里,倒映着火焰深处某个缓缓站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