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铮盯着车里的人看了好一会儿,似是不经意问:“裴医生今天怎么有时间跟她一起喝酒了?”
“想着她前几天搬家,给送了个乔迁礼物。”
“这样啊。”
看似平静,内心则没来由的慌乱,陆云铮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没打算点燃。
“你们下星期要去藏区了?”
裴书聿点头:“对,担心她啊?”
默了几秒,陆云铮低声道:“是有点。”
“放心好了。”裴书聿轻笑,“有我在呢,不会让她有事的。”
自从十多年的第一次见面起,陆云铮就觉得眼前这人自信坦荡,有风度。
也不屑于遮掩什么。
不像他,尽管已经生活在江家了,也跟原生家庭脱离了关系,陆云铮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光明磊落。
“我不是担心她有事,就是……”
陆云铮话还没说完,那边江颂宜推开了车门。
“你们俩在聊什么?怎么都不叫醒我?”
“说你坏话来着。”裴书聿打开后排车门,把下午买的礼物递过去,“拿着吧,回家睡。”
站在电梯里,陆云铮直接问:“昨晚的事情怎么没跟我说?”
“什么?”江颂宜愣了愣,恍然想起,“哦,你说被骗去吃饭的事情?没什么,反正最后也没谈妥。”
直至电梯运行到顶楼,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站在家门口,陆云铮没进去,他叮嘱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我跟我说,别一个人去。”
江颂宜笑笑,应了声:“哥,我知道了,不让你担心。”
“还有,我不喜欢宋清然。”
“哦。”
……
时隔近四个月,陆云铮又坐在了心理诊疗室的沙发上,表情不悲不喜。
平日里难得见一面的病人今天竟主动找过来了,让刘医生很是惊讶。
陆云铮礼貌寒暄:“不好意思,今天贸然过来。”
“没关系的。”刘医生顿了一瞬,关心道,“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身体不舒服?”
眼前这位病患有同理心,接人待物也有礼貌。
唯独对自己太苛刻了,过于狠心。
见陆云铮呆愣着好一会儿没吭声,刘医生开口引出话题:“听说她回来了,有什么变化吗?”
“对,颂宜回国了,应该有三个多月了。”陆云铮的表情有了细微变化,唇角微微勾起,“变化肯定是有的,说不清是好是坏。”
“你现在跟她的关系怎样?”
“挺好的,她喊我哥,跟以前一样很替我着想,很懂我……”
说着,陆云铮顿住了,眼神也黯淡下来。
他抠了抠手指,无奈笑了笑。
“就是不恨我,她应该要恨我的。”
陆云铮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江颂宜恨他就好了,所有事情就会变得简单。
不过,这种想法也很自私。
刘医生问:“她没有恨你,让你很困扰?”
“不是困扰。”陆云铮摇头,“就是心疼。”
“之前你说的需要我记录下自己的情绪,开心或难过什么的,我都可以控制,自我消化。但是一旦涉及到她,就变了。”
陆云铮说话的语气很平淡,职业敏感告诉刘医生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接下来说:“后天,她飞去藏区工作,我想去送送。”
“确定?”刘医生有些惊讶,“从去年到现在,你的戒断已经坚持二百多天了,跟着去的话会影响到后续的治疗。”
陆云铮的分离焦虑症是四年前留下的,江云洲离开,江颂宜又突然出了国,他一度情绪失控。
用尽各种方法,找到江颂宜所在的地方,飞过去远远看了一眼他才安心。
陆云铮缓慢抬起头,语气坚决:“确定,我怕她难受。四年前出国,我没跟着一起去,后悔到现在。”
—— —— ——
从津城到藏区飞机四个多小时。
这是工作,而且去往那里的火车又慢,江颂宜无奈选择了飞机。
早上推开家门,看到陆云铮站在外面。
江颂宜愣道:“哥,你怎么在?没敲门?”
“等你。”陆云铮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我送你过去。”
到了机场,直到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机票,江颂宜才意识到说送她过去,是要给送到藏区。
“你要跟着过去?公司不忙?”
陆云铮:“嗯,把你送过去,我明天回来就行。”
这一操作是裴书聿着实没想到的,他忍不住调侃:“江颂宜小朋友还是没长大啊,出差还得家长亲自送?”
“我……”江颂宜被噎了一下,她气呼呼道,“裴医生羡慕的话,也可以让你弟过来送啊。”
虽然不是远距离飞行,但有家人陪在身边还是感觉挺安心的。
江颂宜也是高中时出国游玩才知道自己有时差症的。
第一次知晓还有这种反应,感觉很奇怪,不确定到底算不算病。
医生解释说时差会让神经系统错乱,导致体内的生物机能出现偏差,时差越大影响就越大。
江颂宜的症状稍微有些严重,得有一天时间才能缓解,还非常难受。
记得那时都把江云洲和陆云铮吓坏了。
江颂宜突然就晕了,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
再次睁开眼睛时,人在病床上躺着,两位哥哥就坐在旁边一脸担心。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云铮故作镇定的问,声音装的很平静,但眼眶红红的。
就惨兮兮的样子。
江云洲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打趣道:“可把你小哥给吓坏了,这孩子都哭了。”
江颂宜想象不来陆云铮哭泣的样子。
毕竟他被亲爸打得浑身是伤躺在雪地里,被送去医院之后,医生给缝针的时候,表情木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仿佛天生没有痛觉一样。
总觉得陆云铮天生有一颗金刚不坏的心。
可事实并非如此,他生性敏感,又倔强。
有陆云铮陪在身边,可以说说话分散注意力,四个多小时的飞行不算漫长。
下了飞机,江颂宜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眩晕。
陆云铮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关心问:“头疼?还是胃里难受?”
江颂宜勉强笑笑:“还好,没那么难受。”
四年前,更严重的反应都独自扛过来,现在真没觉得什么。
飞机上就听到两人窃窃私语,这会儿还走的这么近,走在后面的裴书聿已经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了,可心里还不免有点吃味儿。
酸涩,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