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为了你自己吧。”裴书聿依然云淡风轻,“爷爷,我知道您跟奶奶一样急着抱孙子孙子的。但不一样的是,你更想知道我的孩子有没有学医的天赋,能不能保得住医学世家的名声,所以才会想尽办法给介绍一些学医的女生。”
被说中了心思,裴锦生一下子就歇菜了。
“爷爷不好意思,您可能没办法干预了。”裴书聿年纪轻轻,但在医学泰斗面前的气势很盛,“我的孩子,就由我来管教好了。他可以有自由有快乐,可以为死去的小白鼠流泪。不喜欢可以不用学医,就算害怕解剖青蛙也没关系。”
最后,他起身说了句:“爷爷,早点休息,我的事情不用您操心。”
裴书聿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裴锦生叫住他:“裴书聿,你是觉得我管你太严了?”
“没。”裴书聿摇摇头,“我只是不认同你的教育理念,我们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一名医生。小孩子会有落泪或害怕的表现,并不是软弱,而是人之常情。我小时候不懂,现在渐渐知道一些了。”
从书房出来,看到裴书砚坐在沙发上,手里摇晃着酒杯。
“裴医生,要不要喝一杯?”
兄弟俩去了二楼的卧室,坐在阳台上聊天。
裴书砚给倒了杯酒递过去:“爷爷年纪大了,他的话你随便听听就好,有时候我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接过酒杯,裴书聿猛喝了一口,慢慢往下咽,没有吭声。
“就你上次说的那个基金会,叫什么来着?”
“颂暖。”
“对,是这个名字。”裴书砚说,“前几天天盛集团打着这个名字想找我拉扯关系,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书聿蹙了下眉头:“不用搭理。”
“天盛集团跟基金会有关系?”
“没。”
“那就是……”裴书砚凑近了,拉长腔调说,“哦,我懂了,原来是跟那个谁有关啊。”
……
晚上,坐在快餐店,看着面前的儿童套餐,江颂宜无奈笑了笑:“云铮哥,我都二十多岁了。”
“那又怎样?”陆云铮抬手轻揉了下她的头发,说,“在我面前,你可以做回小孩子。”
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吃着同样的早餐,江颂宜恍惚又回到了之前跟哥哥们形影不离的时候。
“我想搬出去住。”
“你要不要搬出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意思也出奇的一致。
终于,江颂宜脸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真心笑意。
“我们俩心有灵犀了。”
陆云铮说:“想搬出去可以,但是要住我给你安排好的房子。不然,家里会担心的。”
“那我住哪里?”
“我楼上。”
楼上楼下?这也太近了。
李静雯如果知道了,不得发疯啊。
—— —— ——
让江颂宜犯了难:“哥,这样不太好吧,阿姨她……”
“不用管她。”陆云铮语气坚决,“你听我的就好。”
快餐店里的顾客多是携家带口来的,旁边有个小小的游乐场地,孩子们在嬉戏玩耍。
陆云铮低着头,突然开口:“第一次见云洲哥,他请我吃了炸鸡。说这是她妹妹的最爱,只要哭了,一顿炸鸡就能给哄好。”
话音落下,周遭的嘈杂顿时被屏蔽,时间如同静止了一样。
陆云铮性子冷淡又执拗,本就不爱说话。
可现在他主动提及之前的事情,语气淡淡的,让江颂宜一时难以招架。
她勉强笑了笑,打趣道:“陆总,不好意思了。我现在脾气大的很,估计一顿炸鸡很难哄好了。”
在陆云铮五岁的时候,妈妈李静雯就离家出走了。
自那之后,陆怀远性情大变,每天几乎都离不开酒,连工作都丢了。
只要他心情不好,或者看不惯了,就会对儿子陆云铮大打出手。
害怕被抛弃,更害怕没有学上,所以十三岁之前,他一直隐忍着。
即使被打得再惨,他都不敢还手。
记得十四岁的那年夏天,陆怀远又不知道被人指指点点说了什么,回家就乱发脾气。
把正在睡觉的陆云铮拎起来打了一顿,还抢走了他积攒了很久的生活费。
没了钱,就意味着要挨饿。
陆云铮第一次感觉生活是那么绝望,怎么也熬不出头。
晚上,他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看到空瓶子也不想捡了,反正怎样都没钱。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天空突降大雨,陆云铮跑到一家快餐店门口躲避。
飘出来的诱人香味,让他饥肠辘辘。
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的陆云铮,在那一刻饥饿感战胜了所有尊严和罪恶。
他甚至有想过去捡别人剩下的汉堡吃,或是去偷别人的手机拿去卖。
跃跃欲试了好几次,最后这两种想法都没能付诸行动。
就在陆云铮饿到快要晕倒的时候,一位穿着篮球服的男生从店里走出来,把他手里的食物递过来。
“同学,你是不是饿了?”
陆云铮虽然穷困潦倒,但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轻易接受别人的施舍。
他转身就要走。
被江云洲给一把拽住。
“你跑什么?我有这么吓人?”
陆云铮摇摇头,不吭声。
江云洲把袋子塞进他手里:“先吃饱饭,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陆云铮木讷着点头,很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
江云洲撑开伞,往雨里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把身上剩余的钱都塞给了他。
陆云铮后来就是靠着那些钱熬过了艰难熬过了两周。
课余时间,他会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捡瓶子。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篮球场遇到了江云洲。
那时候才知道,他是比陆云铮大两岁的高中生。
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云”字,江云洲说有缘分。
熟悉了之后,他建议陆云铮可以申请一些保障性的政策资金支持,或是参加竞赛拿奖挣钱。
……
回忆到这里,陆云铮不敢再想下去了。
忍辱负重,夹缝生存,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生活在温暖的家里。
到头来,却恩将仇报。
陆云铮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四年前死的人是他就好了。
他真是恨透了自己。